寿康宫门外
楚铭征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宛若石雕。
一盆清水从宫门口泼出来,泼在跪着的人身前,可他仍是一动不动。躲在门口泼水的秦妙,哭着跑开了。
她想让他后悔,后悔失去自己,可他没有,哪怕狼狈至此,他的心里也只有那个女人,也只想着那个女人。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夜幕降临,晚霞只剩余晖。
徐佩走了出来,叹道:“殿下,您请回吧,太后说了,她已经年迈昏聩,不及殿下龙精虎壮,请您自己想办法去吧。”
楚铭征缓缓抬起头,扯动嘴角:“徐姑姑,请您转告皇祖母,我愿迎秦妙回府……”
枝丫一声,他的话还未说完,寿康宫的大门已经关闭。
楚铭征笑了,再叩首:“祝皇祖母凤体康健。”
说罢,起身离去。
走到隆宗门前,勤政殿传旨的太监请他过去,只是到达勤政殿,皇上又不请他进去。他只能静静的跪在勤政殿门外。
一直跪到了次日,天朦胧亮。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辰了。
勤政殿内亮起了光,侍候皇上起床的宫女进进出出。
终于苏公公从里面走了出去,朗声道:“陛下有口谕,请宁远王接旨。”
“儿臣在。”宁远王叩首。
苏公公道:“陛下顾念父子之情,不愿追究殿下之罪,三日后,弑君谋逆者陆氏枭首示众,请殿下提前写封休书来,断绝关系。另,请宁远王着锦衣卫,追查城阳侯府一干谋逆同谋,抓捕归案。生死不论。”
楚铭征抬头,急道:“求苏公公让我见父皇一面。”
“哎!请宁远王殿下,领旨谢恩吧。”苏公公再不看他,转身进入勤政殿。楚铭征起身,只觉一阵眩晕。
“殿下,小心!”
下台阶时,楚铭征一脚踩空,一名羽林卫来不及扶住,楚铭征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羽林卫急忙去扶。
“多谢!”
楚铭征松开他的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勤政殿,又看了看身前的含元殿,起身,径直向含元殿走去。
这一次,他登上含元殿的石阶,在月台上跪下,重重叩首。
“府中出谋逆之徒,儿臣罪该万死。王妃之过,亦是儿臣之罪。儿臣愿受髡刑,逐出皇籍,永为庶人。求父皇宽宥,饶王妃一命。”
郎朗声音,顺着含元殿,传入勤政殿。皇帝疑惑的看向苏公公:“他说什么?”
苏公公亦是不可置信,让传信的小太监再去听了一遍才对皇上道:“殿下说,他愿受髡刑,逐出皇籍,贬为庶人,救王妃。”
“他竟然肯为了那个女人这般?”逐出皇室、受髡刑,单单哪一条都注定与皇位无缘。皇帝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朝的时辰到了,皇帝穿戴着至高无上的龙袍,坐着龙撵从楚铭征身边经过。他看向他额角磕出的鲜血,方才信了三分。
“儿臣愿受髡刑,逐出皇籍,废为庶人,求父皇饶王妃一命。”
楚铭征看着皇帝经过,更是高声呼喊,重重叩首。
很快,含元殿到了。鱼贯而入的大臣,看着独自跪于含元殿月台之上的宁远王,大气不敢出。
早朝开始,殿内山呼万岁的声音响起,依然压不住宁远王的声音。
皇帝似被喊的头痛,扶额道:“让他进来。”
楚铭征踏入殿内,再次叩首,重复那一句话。
皇帝道:“征儿,朕已经下旨,不追究你的罪责。你回去写封休书,你还是朕的儿子。你弟弟尚年幼,父皇的期望全在你身上,你不要让朕失望。”
他这是让文武百官听的。
“求父皇成全。”楚铭征已经没有了陪他演下去的力气,摘下腰间玉佩,在地上拍成两半,抵在自己脖颈上。
“若父皇不允,儿臣便自刎在含元殿上。”
“你放肆!”皇帝痛心疾首,“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态,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既如此,你以后便姓陆吧。拟旨,废宁远王为庶人,逐出皇籍,施髡刑。就在这含元殿前行刑。”
“谢父皇。”
楚铭征走出含元殿,仰望苍天而跪。发冠摘下,青丝散开,一缕缕青丝在他身前身后落下。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开怀不已。只是开怀过后,竟也有些恍然。
……
“殿下,殿下……”陆明泱跑进书房,扑到床边,泣不成声。她还身着一身囚衣,隐隐可见衣衫下的鞭痕。
只是床上的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发了高热,冰冷的帕子放到头上,不消片刻便冒起热气。涂过药的伤口早已被汗阴的泛白。
还有光秃秃的头颅。
听到呼唤声,楚铭征睁开了眼睛,一双红肿的眼睛,更让人心疼。
陆明泱气的捶他:“你怎么这么傻!”
“泱泱,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可我做不到。”他做不到看她身首异处,他做不到只能日日看着她的牌位,以寄相思。
“不想了吗?”她问,问他的抱负,问他自十岁时,就许下的志向。
“不想了。”楚铭征摸上心爱的脸庞,“泱泱,这天下山川,万民荣辱,我有力量自会守护。可你,是我没有力量也要守护的人。”
陆明泱哽咽,摸向他有些扎手的耳后:“以后,你听我的。”
“当然要听你的。”楚铭征笑:“皇帝给我赐了姓,陆。以后,我就只是你的人。”
郑好端来退热散,陆明泱急忙喂楚铭征喝下。
只是,热还没有退下,宫里人先来了。
他既然不再是宁远王,那么这宁远王府也不能住了,这府里大大小小使唤的人,也都再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陆明泱扶着滚烫的楚铭征,帮他穿好衣裳,盖上斗篷。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肯定是不愿见人的。
陆明泱扶着他尽走小路,避开众人。好在众人知道王府变故,也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走到马厩,陆明泱扶他上马车,自己驾车离开。
皇上赦免了城阳侯府的死罪,但褫夺爵位不可避免。长姐和三哥发放原籍,不得入京。但皇上将城阳侯府留了下来,给他们居住。
旁人都以为是皇上慈悲,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皇帝是不想让他们离京,好软禁起来,安安稳稳的等到新皇继位。
陆明泱都有些想笑。
他们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到这步田地,还不肯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