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万岁,众卿平身。
隆庆帝透过十二道玉藻注视着立在台阶之下的诸位臣子,徐徐开口“各位爱卿,关于年前所议鲁州官盐私卖一案,可有本奏?”
话音落下,偌大的宫殿中空气仿佛凝滞住了一般,无人敢动。
终于一位穿着青色袍服的年轻人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臣有本奏。鲁州一案事关官盐又牵涉太子,臣以为应当交由大理寺、都察院严格查办。”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定远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臣有本奏!臣要弹劾鲁州莲泽县县令行事粗暴,滥用职权,纵凶伤人。鲁州知州无能,疏于治下,致私盐泛滥。”
“哦”隆庆帝看向定远伯“可有凭据?”
“大理寺寺正赵大人,年前奉命前往鲁州调查陆大人夫人失踪一案,只因被怀疑手握官盐私卖的证据,便被这莲泽县知县私下关押,严刑拷打,几乎丧命。”定远伯痛心疾首“犬子明远前去营救返程途中又遭追杀,伤了臂膀。”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终于站了出来,他涕泪俱下跪倒在金砖之上“父皇,此事定有隐情,还请父皇明察。”
三皇子走到太子身后,躬身行礼“父皇,儿臣认为太子所言十分在理,其中必有隐情。否则以一个小小的莲泽县县令怎敢对朝廷命官下手。”
大臣们听完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争辩起来。
“肃静。”堂中顿时安静下来。
隆庆帝眸色沉沉看向汪全“你去将账本等证据交给众大人传阅。”
一阵由远及近的盔甲碰撞声从远处靠近,陆令从回头便看见宫殿外已经被手执兵刃的军士团团包围起来。
汪全带着小太监捧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太子面色惨白,三皇子脸色同样难看,臣子中有人抖如筛糠,有人已经跪倒在地,口中不停求饶。
隆庆帝看着众人,声音冷冽“朕登基至今已有二十八年,始终牢记太祖皇帝的教诲,纵观古今无一朝可得长久,但绝不能从内部崩坏,故而时时警醒,日日勤勉政务,从不敢懈怠。而今却有人把太祖与朕耗尽心血筑牢的基业,当作自家的私库肆意攫取挥霍。朕自问不敢,敢问各位可有资本?”
“臣知罪!”大臣跪倒在地,无一人敢抬头面见天颜。
“李鸣何在?”
“臣参见陛下。”
“朕给你七日时间,凡出现在这本账册上者,按我覃朝律法罪加一等,敢有包庇袒护者,格杀勿论!”
远处依稀可闻的叫喊,殿前的鲜血无一不提醒着众人,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陆令从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袖在手中的奏折已经被汗水濡湿,字迹已经糊作一团,罢了明日再上奏罢。
众臣人心惶惶,皆敛息伏案勤恳工作,屋子里每离开一个人气氛就更凝重些,终于捱到下值时刻,互相点头示意便匆匆走了出去,似乎后面追赶着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此时一道不同寻常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已经有人认出那是陛下身边的汪公公。众人自觉为其让开一条道路,汪公公与往常别无二致,笑着走到一位身穿红色官袍的大人身边停下,嘴皮动了几下。
在人群中的吕祭酒看着陆大人远去的背影,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的白毛细汗,叫寒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寒颤。
紫宸殿,足有小儿手臂粗的蜡烛插在铜鎏金雕龙烛座上,照的殿内恍如白昼,当中的四足錾刻龙纹戏珠珐琅香炉上空飘出缕缕白色雾气。
陆令从跪在蓝色地金云龙缠枝莲纹的地衣上,以头触地“臣参见陛下。“
隆庆帝搁下手中的朱笔“爱卿平身。”
陆令从才站起身,腰保持着微微弯曲的状态以防冒犯天威。
“朕听说张夫人已经回京,如今就待在宁安郡主的庄子上,此事当真?”
陆令从心中一颤,稳住心神“回陛下,贱内已于十日前回到京都,因微臣忙于分家的缘故,所以暂住在宁安郡主的山庄内。”
“陆大人,你胆子不小啊,明知张氏与鲁州案干系极深,却隐瞒其行踪。”隆庆帝喝道。
陆令从跪倒在地,极尽哀伤“回陛下,臣有罪,请陛下听臣一言!贱内素有惜贫怜弱之心,途经鲁州救下一女招来灾祸,才知救下的女子是方知府的女儿,手握鲁州大小官员在官盐上往来的账本。途中追杀不断,贱内身负重伤命悬一线,证据亦被抢走。为保妻儿平安臣无奈只好与妻舅合谋将贱内隐于暗处,再由妻舅引开追杀之人的注意力。请陛下明察!”
“朕只当你是个文臣,没想到你也有武略,就不知爱卿此举不知是否构成欺君否?”陛下的声音不辨喜怒。
陆令从汗湿里衣,再次叩首“臣知罪,臣在青州曾听过一句话当官不为民,不如投山林。若连妻儿都护不住,臣罔为人夫、人父,还请陛下恕罪。”
一炷香后,陆令从苦笑着从殿内走了出来,拒绝了汪公公搀扶的好意,他缓步朝宫外走去。
陛下斥责他“素行不谨”,命他冠带闲住,恐怕近三个月他都不用上朝了。总算将妻子返京的事从暗处过了明路,也将妻子与鲁州案撕扯开来,以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也好,在官场上忙碌了小半辈子,趁此机会歇歇罢。
张夫人回京以及陆通政被上命冠带闲住的消息很快被官员抄家、杀头的消息掩盖的无影无踪。只在少部分内院的流传,大多称赞陆通政有情有义,甘为妻子牺牲大好前程。也有部分男子笑他迂腐,说他不值当为了一个妇人丢了差事。
平安侯府,延年堂老太太连声念佛,还好自己当初明智,将二房从家里分了出去,否则岂不是连累他们家吃挂落。
秦氏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进来“老太太,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了,可要将二爷一家请回来热闹热闹?”
“既然已经分出去了,今年的元宵节就不必请了。”老太太皱眉“老二刚为了张氏触了陛下的霉头丢了差事,这个时候请他们作甚?”
秦氏笑的勉强,出了院子脸就落了下来,自己也是多嘴,好心多问一句吃了顿排头,罢罢罢,又不是我儿子。
无事一身轻的陆二老爷坐车去了温泉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