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满地金黄,微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
流放队伍自打离开京城,每日行程不少于50里路,且还得在两个月内抵达边疆,时间上算是比较紧凑的。
偏偏这回的犯人都是些养尊处优惯的老爷夫人,平日出门都是轿子马车候着,让他们走一天路,跟要他们命似的哭天喊地不说,就是用鞭子抽都快不了多远。
“啪——”
一根带着倒刺的长鞭抽在落后的犯人背上,直将人打的皮开肉绽,吓得旁边几个犯人咬牙加快步伐朝前赶。
后头的年轻解差满意点头,嘴里却还呵斥道:
“你们这群懒货,赶紧给爷加快速度,谁要是耽搁了行程,且试试爷手里的鞭子好不好使。”
说罢,他又将鞭子凌空抽打几下,发出啪啪的声响,吓得几个脚程渐渐慢下来的女眷浑身哆嗦着,提着裙摆一阵小跑。
“娘亲,我走不动路了,娘抱抱荣儿吧。”
绍家人中,一个年龄五岁的男童满头是汗,眼泪汪汪的拉着一旁妇人的袖子,眼底都是渴望之色。
王敏悦一时不察险些被拽倒在地,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稳,边上的便宜儿子又闹着要她抱,心底是恨不能将其一脚踹开。
她身后本就背着小的那个,胸前又系着一个大包袱,还让她怎么抱孩子?
王敏悦将目光移向自家丈夫,看到对方原本俊郎坚毅的面庞,此时却是鼻青脸肿,心底无端滑过一丝嫌弃。
只觉这男人怎么这般没用,四五个人打一个都打不过。
许是感受到妻子的目光,绍铭珩侧头询问:
“敏悦,发生什么事了?”
“荣儿走累了,夫君你抱他走一段路吧。”王敏悦垂眸避开男人的视线,只将孩子牵到他跟前。
绍铭珩面露为难,他身前身后都扛着两个大包袱,实在空不出地方抱孩子了。
岳父岳母东西是准备挺多,可他们夫妻俩就两个人,曾经那些妾室通房,在侯府时就被妻子以各种名义遣散。
如今大包小包的行李物件,除却吃的粮食和银两,其余东西他们都让绍父和老二一家帮着分担了,哪还好意思再让别人帮忙。
再则,其他人碍于先前疯道士批语,现在都不敢靠近王敏悦,他们就是想找也找不着帮手。
绍铭珩犹豫半晌,只能道:
“要不你将身上的包袱给我提着,耀儿先放地上走一会儿,你先背着荣儿?”
‘可我两个都不想背。’王敏悦险些将心里话秃噜出来,幸好临到嘴边咽了下去。
但脸上却显得十分难看。
地上那小胖子少说有五十斤重,还要自己背着,等过一会儿又要背小的那个,感情她不会累是吧?!
“敏悦?”邵铭珩温柔唤着,眼底不耐一闪而过。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旁边一道矫健的人影嗖的从夫妻俩身旁经过,还带起一阵清风。
抬眼看去,却是绍临深身前身后各绑着一个女儿,手里还提着两个大包袱,行走间竟然半点也不吃力。
察觉夫妻俩在看自己,绍临深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眼神,险些没把王敏悦气死。
但自打今早大家挨了一顿打,任谁都知道这人不好惹,现在也都没人敢招惹这个刺头。
王敏悦愤恨的收回目光,看着身旁的丈夫只觉满心失望。
原本对男人升起的爱意瞬间淡了几分。
好在徐氏瞧出夫妻俩的困境,直接拽着绍父的一个妾室,还有一名庶女命令两人把孩子背上。
那张姨娘是已故的侯老夫人赐给绍父的,本身只是侯府的一个丫鬟,能当上姨娘还是生了个女儿的缘故。
所以,这会儿哪怕再不乐意,她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低着头,恭顺的压着女儿背好大房的两个儿子。
面上更是阿谀奉承,一个劲儿的冲王敏悦讨好卖乖,仿佛看不到周围犯人异样的目光一般。
……
眼看绍铭珩夫妻俩渐渐走远,背上的孩子也睡着了,绍应欣才敢开口对自家姨娘低声道:
“娘,那个道士都说……”
“欣儿,慎言!”
张姨娘警告道:
“陈姨娘她们都有儿子傍身,人家底气足,也敢闹腾,可你娘没有,咱们就得夹紧尾巴做人。
还有……就算她邪性,我们母女也不会有事的,你只要记住务必讨得你大嫂开心,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绍应欣闻言不甘不愿点头,到底是听话的没再说什么。
“倒是聪明。”
绍临深听到盘古幡的转述,远远看向那对母女,心底也挺佩服张姨娘的胆大心细。
“可是这样一来,之前散播的批语就没法应验了,万一队伍里有人接那个女人的东西……”
盘古幡话没说完,就被绍临深打断道:
“不急,哪怕她忍住不对其他人动手,今晚过后,大家也会将矛头指向那女人的。”
“为什么?”
*
“为什么啊,刘头儿?”
“按照这些犯人的脚程,今天怕是到太阳落山都走不了30里路,您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
年轻解差焦急询问,实在搞不懂对方怎么还不许自己提鞭催犯人赶路。
领头的刘诚却是哈哈大笑,连带着旁边几名解差也是乐得直摇头。
其中一人还上前拍了拍年轻解差,只道:
“小高,你是今年才接你爹的差事,里头的弯弯绕绕还不懂,这回哥哥们就好好教教你里面的门道。”
“这些流放的犯人都是这样,一开始个个都有通身富贵病,还没走多远就叫苦叫累,但这时候油水也最多。
咱们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捞到不少好处,若是越往后啊,那些人可就越来越抠咯。”
“可万一时间赶不上咋办?”小高闻言下意识问道。
其余解差笑的一脸开怀,只神神秘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高满心疑惑,却没人解答。
只能按着他们的意思,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天边的太阳落山,流放队伍连驿站的影子都没瞧见,只能在荒郊野地落脚。
甚至于连个背风的山坳都没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