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红霞漫天。
绍临深等人坐着驴车到村外的小道时,大老远就看到村里几户人家门口挂着白布,一些呜咽的哭声顺着微风钻入他们耳中。
几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下了驴车,由绍临深牵着毛驴领在前头。
“站住!”
“绍小子,你后头跟着四个是谁?怎么天都快黑了还跑咱村里来?”
村口位置,几个村民齐齐拎着根长棍守在入口处,看到绍临深等人过来,都是一脸警惕的模样。
附近村子都开始断水了,大家都想着法往深山老林里找水源,有些离平安村近的,还把主意打到他们村来,一个两个都想悄摸摸打探到提水的位置。
为了这,几个村子都打过好几场架,村里挂白的人家就是因为斗殴不慎重伤身亡的。
如今天热,连停灵七天都没法坐到,只匆忙在山里挖好坑,隔天大清早就得抬走。
故而,对于那些脸生的外人,村民们既警惕又排斥,看着陈家人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绍临深此时已经从盘古幡那里了解到消息,看大家这副态度,虽觉时机不凑巧,但也十分理解,当即解释道:
“他们是我在县城里认识的几个朋友,平时在县里做些小买卖,最近正好听到一些从府城传过来的消息。
事关紧急,特意同我来跟村长告知一声。”
几名巡逻的村民闻言眉头紧锁,凑近一处互相低语。
期间还有村民不时往陈家四人身上,以及驴车位置打量着,看他们穿着得体,精神饱满的模样,总算放下心来让开道路,由一年轻村民领着绍临深等人先去李村长家。
“说吧,你小子这么久没见人影,一回来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堂中,李村长还记得上回被绍临深欺骗的事情,这会儿看着眼前几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连凳子都没让他们坐。
绍临深摸了摸鼻子,知道这小老头还生自己的气呢,也不敢插科打诨,赶紧将打听到的消息复述一遍:
“县里最近有去府城的百姓回来说,路上看到不少从曲希一带流窜过来的难民,如今都围在府城外寻求辟护。
但官府和城中的富户也不可能一直施粥,要是难民越聚越多,怕是会分流到我们县上。”
县城总归是比村子醒目得多,万一真有大批难民过来,就只靠平安县里的十来名捕快和那些帮闲,压根抵挡不住。
“因着有这层担忧,陈家想来村里避避难,万一县城真发生大乱子,他们在村里还能随时往山里跑,总不至于在县中被人包了饺子。”
绍临深一边开口,一边还自来熟的从桌底下搬出两条长凳让大家坐下,被李村长瞪了一眼,也只当没看见。
陈家兄弟倒是尴尬的搓了搓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见绍临深拉他们坐下,也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
他们一路走来,村里情形也大致了解清楚了,这事还真同绍家小子说的大差不差,故而也有意促成此事。
“哼——”
李村长看他们赖着不走,重重哼了一声。
“这都是你们的猜测罢了。”
李村长说着,又见陈家四兄弟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摆手拒绝道:
“村里有村里的规矩,你小子是平安村人,住哪随你自己的意,但他们可不行。”
大家为了守住山里的那处水源,连人命都赔进去了,若真让这些外人入住,那些死去的村民岂不是白牺牲了么。
想到这,李村长这会儿都起身准备赶人:
“你也别怪叔不留情面,今天你来说情,我让他们住进来。明天他来说情,我不也得让其他人进村?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但村里的规矩要是破了,对谁都没好处。
绍家小子,趁着天还没黑,你赶紧把人送出村子吧。”
“李叔放心,这规矩我懂,绝对不让您老难做。”
绍临深赶紧拉住李村长,快速道:
“他们到时候就住我家,用水的份额从我那里拿,该是每日半桶就还是那么多,绝不多要一滴水。”
“另外,我这些兄弟来时也说了,为感谢平安村收留他们一家,愿意免费送两石粮食过来。
其中,一半给伤亡的那几户人家,一半匀给巡逻队里的那些人。”
李村长闻言脚步一顿,两石粮食可不少了,如今县里粮价一天比一天涨的快,哪怕他们这些村里人也都不由胆战心惊。
今年粮食绝收,村里每家每户剩下的口粮也不多。
再加上这几次打斗,死的那三人还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如今村里也是人心惶惶的。
要是有这两石粮食在,也能让巡逻队安心些,总不至于连人手都险些凑不足的情况发生。
当下,李村长目光看向陈家四兄弟,见他们肯定点头,嘴巴嗫嚅几下,到底是松了口:
“这事我会跟其他人说清楚,不过你带进村的人,由你负责,以后要是出了事,我就找你算账。”
“好嘞,您老只管放心吧,我绝对会看好他们的。”
绍临深拍着胸脯保证,见李村长又要赶人,立马领着陈家四兄弟离开。
结果,他们才出了村长家不远,附近的拐角处就有人气冲冲朝这边跑,口中大喊道:
“姓绍的,你个天杀的畜生,居然还敢回来!”
洪婆子原本还在家中照顾儿子,听到族人报信,说那姓绍的刚刚回村了,她是立马领着一群族人过来找绍临深算账。
可惜,她本想仗着人多示众教训一顿这混球,没成想对方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浑身腱子肉的汉子。
洪家人一看到这些汉子,就联想到上回的那群打手,原本嚣张的气焰立马熄火,一个个脚步都慢了不少。
‘一群该死的胆小鬼。’
洪婆子见状,心底暗骂。
可看到绍临深领着陈家兄弟们看过来,心底一颤,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脏话都咽了回去,只结结巴巴道:
“你……你把我女儿和外孙都……都卖哪儿去了?今天你要不……不把人还回来,我们就……就赖你家不走了。”
“你们想赖我家?行呐,我正愁没地方填饱肚子呢。”
绍临深一副无赖样的摊着手,笑嘻嘻看着洪婆子,表示自己兜里连半个铜板都没有,要是他们不怕半夜少了什么东西或人,只管到陈家住着,他随时欢迎。
洪婆子一听脸立马就绿了。
怎么的,卖了她女儿和外孙们还不够,还准备把他们家都卖了?!
“呸,鬼才愿意去你家那破地方。”
洪婆子色厉内荏的叉着腰,余光看了眼磨磨蹭蹭半天还没到自己跟前的几名族人,心底恨得直咬牙。
她若不是碍于姓绍的打架那不怕死的狠劲儿,压根不想带这些孬种来,平白得了她家一撮粮食,居然还不出力。
指望不上这些人,洪婆子当下只能自己挡着绍临深跟前,道:
“我女儿和外孙都去哪儿了?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赶紧告诉我。”
“跟你说了又能如何?你还能把人赎回来么?”
绍临深眉头一挑,讥讽道:
“这事儿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才想起他们来,早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