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老将军买完东西后,第二天就表示喜欢柳州,想要将孙辈孩子们送来柳州上学这件事,柳意接受良好。
没错,她送那只弓,就是这个意思。
她让马校尉带去的兵士,全都是甲胄鲜明,弓弩强劲,战马鞍鞯精致,每一只都打着铁掌。
可谓是将这支军队从头到尾,从人到马武装了个严严实实。
周老将军要是看到这样的阵仗还能忍住不来探听,那就该柳意怀疑他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了。
本来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效果倒是挺好。
柳意怀疑,周老将军已经知道她干掉了突厥一个部落这回事了。
倒也不奇怪,周老将军大半辈子都是在和突厥斗智斗勇,临老了才被派到灵州去,他在草原上,绝对是安插了斥候的。
不过说起上学……
“马都督家的两个孩子也都是上学的年纪吧?”
柳意问秘书:“可安排学校了?”
她对于马校尉身上的军事天赋还是非常认可的。
而天赋在一定程度上,又可以通过基因流传给后代,据她所知,马校尉的岳母曹白梅便是一个很有经商天赋的人。
他的岳父裴光霁虽然目前看不出什么天赋,但裴光霁的父母,爷爷奶奶,都是明显智商稍稍超过普通人一些的。
马映云与马映风姐弟俩能够遗传到不错天赋的概率,便就此大大增加了。
秘书当即道:“已安排好了,都上的柳州第一小学。”
柳意点头,打算到时候查一下这姐弟俩的各科成绩,马校尉虽然现在是彻底归心了,但终究还是要他的子嗣们也在柳州扎根才好。
“告诉马都督,放他半个月的假,长途跋涉一通,还是要多多休息的好。”
结果柳意也没料到,马勇终究没能休到这半个月的假。
前脚,人事部刚通知他“恭喜都督带薪休假半月”。
后脚,他正带孩子们在柳州最大的酒楼吃完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悠哉悠哉晃回家,打算泡个澡睡一觉的时候,州署的人就来敲门了。
马勇一脸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他的银钩长枪迷迷瞪瞪打开门。
“什么事?”
“都督,紧急军情,州牧大人命您即刻到州署。”
马勇一下就清醒了,披上外衣就匆匆到了州署。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会议室,还是一个大板子立在前方,还是柳意坐在主位。
但他一进去,准备开嗓的高嗓门,就在接触到柳意阴沉的面部表情后,缓缓减弱三个调,问旁边的方书华。
“出什么事了?”
他轻轻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拉开椅子的动作都刻意轻缓了许多,尽量不发出动静。
在座的其他官员们也差不多一个样,连呼吸声都减弱了几分。
柳州官员们都很少见到柳意发怒的样子,她可以称得上是情绪管控最高的那阶领导了,大部分时间都保持了态度平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那极少出现的发怒状态,才更让人胆颤。
就连最不会看人眼色的马勇,都知道这时候该后背紧一紧了。
方书华倒没有像是马勇那样表现的明显,只同样声音低着,轻声道:
“派去草原上的一个商队,被劫匪掠劫了。”
光是掠劫货物其实还好。
但问题是,这场掠劫导致那支商队死伤惨重,只有零星几个人装死才逃过一劫。
他们失去了马匹,在茫茫草原上拖着伤挣扎求生,活下来的几率本来是很渺茫的,一旦到了天黑还没有找到人类居住地的话,大概率会被野兽袭击分食。
还好是遇到了一个小部落,因为柳州的名气如今在草原牧民间已经流传开了,这个小部落也曾经在某个柳州商队那买过东西,这才施以援手,将人送到了边界线。
马勇当即蹙眉。
虽然他刚回来,但也很清楚,柳大人向来做事求稳妥,派去草原这种地方的商队,内里都是安排了人保护的。
而这些商队也不会贸然去某个部落,都是先探听好了人数武力,确定打起来能打得过,或者打不过也能逃跑才会前去接触。
为此,柳州付出了极大的金钱代价,收买了不知道多少突厥大部落里的领导级人物,就是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商队的安全性。
对比起其他可见势力,柳意对手下人的看重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她每次送人出去时,都会叮嘱“万事以性命为重”,对于商队的嘱托,也是货物可以丢,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也正是因为柳意这种将人当人看的态度,引得无数人对她死心塌地,不知道多少原本只是来柳州购置货物的商人,在接触柳意后,转而为她做事。
再加上柳州的大半收益来源都是靠行商,柳意更是花费了大力气,清扫出多条商路。
军营里的新兵能够这么快练手出来,就是之前清扫商路时杀出来的。
而现在,最艰难最危险的前期都过去了,草原上柳州商队已有了名声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发生了商队被掠劫,死伤惨重的事。
也难怪柳大人如此暴怒了。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马勇已经开始抚摸自己的银钩长枪了。
方书华:“不是部落的人,回来的人说,看着像是草原强盗。”
这就说得通了。
突厥的部落们其实也没有中原人想象的那么野蛮,大家都是人,都可以为利益驱使,都会趋吉避凶。
在柳州商队带来大量便宜货物的情况下,突厥的这些部落不可能会对他们有多大恶意。
哪怕是对柳州有恶意的,也不会对能带给自己食物与细盐的商队赶尽杀绝。
就连之前攻击了柳州商队的铁勒兀惕部,也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要抢夺货物。
这也是为什么柳意派去的人只将所有铁勒兀惕部的人带了回来,作为俘虏让他们参与苦刑,但并没有当场杀人的原因之一。
柳州付出了偌大的代价,按理说,前往草原的商队成员人身安全是有个极强的保障的。
但万事就是如此,你永远都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会有什么样的蠢人做出什么样的蠢事。
柳意闭着眼,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这还是她刚开始行医的时候,在医治一个口生疮的小儿时留下来的习惯。
慢慢的,这个习惯就被保留下来了,到了现在,跟随柳意的下属们已经很清楚她这个习惯了。
随着她闭上眼,明显在思考的样子,会议桌上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官员们当即都不再发出半点声响。
方书华也垂下眸,同样开始沉思。
要是这件事发生在中原,州牧肯定是要打的。
但这件事难就难在,它发生在草原上。
那儿不是柳州的地盘,突厥人也与柳州州署并没有建立正式的友好联系。
这就好像是现代,一个国家里某个省出了恶性事件,自然是怎么抓捕凶手都可以,就算是要跨省,跟隔壁省说一声也就行了。
哪怕这个国家原本的政权已消亡,好歹大家也曾是一家人,只是在路边抓个凶犯,只要不跨过城墙,都好商量。
而现在的情况,则是两个国家相邻,隔壁国家出了个凶犯杀害了自家国家的人。
柳意可以要求对方政权将凶犯抓捕归案,送回到自己手里,但不能越俎代庖,派人前去抓捕。
——你派军队来我们国家,你想干嘛啊?
这和之前去铁勒兀惕部也不一样,一开始他们就是冲着铁勒兀惕部去的。
而且铁勒兀惕部说是中型部落,其实并不是很大,附近也没有挨得很近的其他部落。
他们悄咪咪派人过去突袭,再快速带着俘虏离开,不会惊动草原上的任何势力。
但那窝匪徒附近,可是有个两千人的大部落的。
要是为了纯报复,肯定是依旧派一支突袭军队过去就行了,依旧是之前对付铁勒兀惕部一样的招数,快速进,快速退。
但若是如此,虽也可报复成功,却无法达到足够震撼草原上其他强盗的目的。
对正儿八经的草原部落,这样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各个部落大部分都是放牧为生,知道柳州不好惹,也就罢了。
强盗们却都是刀口舔血的,不狠狠震慑一把,以后这样的事情未必不会再发生。
还有就是……本次事件,柳州商队死了人,还死的不少,若是再悄悄偷袭,未必有些过于让人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要是换成别人,可能这口气就咽下了。
但方书华跟了柳意也这么久了,她很清楚,柳大人要是能咽下这口气的人,当初就不会和左清明对线了。
当初,柳州与左清明对上,她曾经劝过大人,不要争这一时之气,损耗了自身兵力。
柳大人却说:
“我不光要争这一时之气,还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柳意耗费军力,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这一口气。”
“兵力只留在手中而不出击又有何用?想要让人遵守我的规则,只能靠打。”
“手中无兵力,无战赢之法也就罢了,既然有,为何不战?”
她思考,是在斟酌柳州目前的军备力量如何,若是调兵的话,要怎么快速协调好,后勤那边又如何补给,州府内后续更要考虑到全方位防卫的问题。
马勇原本还想与她对一下视线,结果见她这副在思考的样子,只能低下头。
他其实也很想思考一下的,但思考了一下什么都思考不出来,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发呆。
“马勇。”
柳意的声音响起,马勇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属下在。”
“那片草原区域所属地是阿兹部,人数大约有两千人,附近都是一些其他小部落,强盗的人数约莫有百人。”
果然——
柳大人这话,便是做好了如果阿兹部阻拦,就连带着阿兹部一起对战的决心了。
方书华当即紧了紧心神,迅速转换到了准备全局后勤阶段。
柳意的声音冰冷沉静。
“你带三千人去,找到袭击柳州商队的强盗。”
“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对付这些草原上四处流窜的强盗,唯有杀得他们怕了,杀得人头滚滚,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今日柳州若退,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十次,百次。
柳意的怒意是给手底下人看的。
实际上,她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作为主官,谁都可以在混乱中做出决定,唯有她不可以。
这口气,必须出。
草原占据了柳意未来柳州发展的一大重要角色,绝对不能退。
如今的柳州,要打一二三个突厥大部落,又不是打不过。
而且,草原上的部落各自为营,只要拿捏好分寸就好。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中,却似带有寒风血意:
“我会派使者去阿兹部,若阿兹部要阻拦,那便战。”
晨起,柳州的百姓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要上工的或慢慢行走,或脚步匆匆。
“老板,给我装一个煮鸡蛋,一个肉饼加青菜。”
“好嘞!”
天还未亮就已经出摊,早早收拾好了摊子,做好了前期准备的老板手脚麻利,很快装好了这个顾客要的东西。
这套吃法在如今的柳州是主流,主要是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上了识字班,哪怕是没怎么学会的,根据拼音书也能读懂报纸。
而报纸上面,除了会写一些州署大事,各地商情,还会写许多科普知识。
现在的柳州百姓们就大多知晓,吃东西要有碳水,蛋白质,蔬菜,如此吃着身体才能健康。
碳水嘛,自然就是粟米或者各类面食了,蔬菜更好说,柳州的大棚蔬菜去年冬日便在着手了,虽冬天贵了一些,但有工作的家庭,还是能偶尔吃上一次的。
蛋白质,可以是肉,也可以是豆腐。
哪怕是有觉得每天吃肉太贵的,花上一些银钱,买一块豆腐吃上一吃,味道也是美味的。
主要是柳州无论是细盐还是食用油,价格不说多么低廉,但都是普通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一个食物,只要舍得放油,一般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要是再放一些调味料,那就是做最腥的鱼,都是美味的。
这个上早班的职工接过老板给的肉饼和鸡蛋,小心吹了吹,打算一边吃一边走着去厂里。
刚给了老板钱,突然就见着一批批的军队兵士正快速而整齐的从街口走过。
他们俱都身着盔甲,手握长枪,行走间,便有兵甲相接声传来,听上去便颇有一种隆重威武之感。
柳州百姓对这一幕已经是相当习以为常了,这名早起的职工还颇为艳羡的一边吃着鸡蛋,一边往那边看。
“是新兵要去拉练吗?”
柳州新兵一直在招,可惜他身高不够,没能招上,为此,他还郁郁了几日,后来报考上了工人职位,这才好多了。
那正忙活的老板听到这话,小声道:“我看是要动兵了,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一批批的兵往外走。”
职工一愣:“动兵?莫非是外地又来了些强盗?”
“不知晓啊,但以往剿匪也就是一两百人便行了,可今日我瞧着,至少都过去上千人了,而且你发现没有,今日的巡逻警卫数量都加强了,城门也关了大半,只剩下了两个口进出。”
柳州的城门出了名的多,像是这种关城门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
职工果然也紧张起来。
他紧张的啃了一口肉饼,又吃了一口青菜:
“这是要打仗啊?”
街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也参与到了讨论中,却没有多少人有畏战情绪。
柳州之前的几场战役,已经让柳州百姓对自家兵力有了充足的信心,且或许是因为柳州收留了许多流民,人们都有一股悍气。
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是青年还是壮年,老人还是小孩,都颇有种为了保卫家园,皆可上战场的心态。
“踏踏踏——”
分了弓箭营与长枪营的警卫们眼神严肃,走过一条条街道。
城墙上,也安排了比往日更多的人手巡逻。
当他们走过时,阳光初显,手中冰刃寒光闪烁,给柳州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而柳州的某家客栈内,偷偷打开窗户往下看,正好瞧见一列警卫走过的几个突厥人,就极度没有安全感了。
他们穿着大安朝行商的打扮,正是葛逻禄部派来的探子。
目的是探测铁勒兀惕部的人是否被抓到柳州来,或者说,这些人是否还活着。
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刚到了柳州,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刚睡了一觉,柳州戒严了。
下方警卫说是重重叠叠也不为过,且据他们悄悄观察,每个露头的人,都要检查一遍身份证明。
几个突厥探子:“……”
他们昨天刚进城,今天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莫非……是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在抓捕他们?
可他们就几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大动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