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许然的第一场戏在凌晨三点,他静悄悄地下床,衣角就突然被人扯了。
半梦半醒的裴津琛还有点懵:“怎么就起了?”
许然轻声道:“我有戏,你再睡会儿,等天亮了再去剧组。”
裴津琛就坐起身来晃了晃头,勉强清醒一分:“我跟你一起去。”
许然按住他的肩:“歇会儿,你昨晚累着了。”
初醒的眼睛雾蒙蒙的,裴津琛名义上是金主,但从来也霸道不起来,也不反驳许然的话,就坐在床上不动了。
看着有些小委屈。
许然就半抱了他起来,抖了抖衣裳帮他穿好,温声道:“那待会儿去我保姆车上休息。”
不想一个人待着,那就带他一起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性格使然,裴津琛很少提什么要求,但许然都看得清,也愿意纵着他。
他一直很孤单。
在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裴总就任由小明星拿舒适的t恤把自己裹了,不如衬衫板正,随意又轻快。
这次出门他的眼镜没拿,从许然这里摸了个黑框带上,竟有几分学生气了。
才演完阴郁诡测的魔尊,下一场戏又是青云宗不谙世事的小师弟。
李导捧着保温杯转悠一圈,看着刚卸了妆准备重化的许然眼睛一亮,拦了化妆师的动作。
“别化了,这样就成,这场戏脸色寡淡些正好。涂个唇膏,眉毛也别化,他眉毛够黑。”
裴总带着鸭舌帽,混在里面竟没引起什么注意,他坐在许然的小板凳上,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小明星素颜也那么好看。
“三,二,一,Action!”
仙风道骨的师尊叹了口气,看向小徒弟的目光有些无奈:“朝析,练的太狠了反而损身。”
许然一身浅蓝色长衫,抱着剑衣袖都攥得发皱,一脸倔强地站在殿中。他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眼睫却颤得厉害。
这是他最小的徒弟,因着是友人遗孤,所以自小就接到青云宗,收作关门弟子。
小徒弟没继承到友人天资卓绝的根骨,那不服输的心气却是像了个十成十。
女主是他的师姐,在旁边看着心疼,悄悄扯了扯朝析的袖子,给他递一瓶灵药。
朝析将那药瓶接过来放在袖中,唇绷得死紧,脸色惨白,瞳仁却漆黑摄人,一转身,眼里的水光被摄像机拍了个分明。李导忙让切了特写,镜头里朝析的脸轻微的抖动,万般情绪压下去,看起来却更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这场戏拍完已经是正午,中午休息两个小时。
舒舒刚准备给许然送水,就见坐在小板凳上的裴津琛已经拿着水站了起来。
她默默地坐下了。
许然接过水屈指轻弹了一下裴津琛的帽檐:“怎么闷闷的,困了?”
裴津琛摇摇头,他只是看着许然方才的样子有些不是滋味,即便知道那是演的。
小明星就该一直意气风发,永远不能落魄失魂。
“去车上歇着吧。”裴津琛看着许然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裳,摄影棚嘈杂闷热,中午的气温更是灼人。
本是想催着许然睡会儿的,但睡着的却是裴津琛,他在许然身边总是格外放松,紧绷的心弦松下来,便是常年积压的疲惫。
许然轻轻拨弄了一下他的右手,指间留下两道半圆的疤痕,极浅淡,应该能消。
系统道:“小裴这次来好像没带烟。”
许然:“他没有瘾。”
裴津琛没当着许然的面抽过烟,不只是这次,他住在许然家里时,也从来不会想起这回事。
第二天骤降大雨,李导临时改了安排,趁着雨拍朝析最后的结局。
戏份少些,却更累人,朝析这个角色真是悲情,在青云宗时是又温暖又虐心,成了魔尊,便更加惨烈。
朝析眼神冷淡,唇角轻勾,墨色的长发被雨水淋了透彻,细碎的发丝贴在脸颊。
小师弟是极认真的性子,师尊当时说的每日挥剑三千下只有他真的做到了,笨拙的、固执的在师姐还没起床的时候就一丝不苟的挥剑,直到大汗淋漓,手酸疼得再也抬不起来。
哪怕从不掩饰骨子里的锋利,但师姐也只会觉得心软。
此刻师姐面对周身都透着阴郁病态的魔尊,却只能一步一步后退,半点情谊也不敢念了。
青云宗的衣衫飘然若仙,换了魔尊的服饰,红黑相间的腰带紧束,在风雨的吹打下,只觉得镜头里的人苍白瘦削,活像飘荡的孤鬼。
黑色的衣裳裹得严实,朝析一步一步往前走,好似闲庭散步,除了脸色惨白,看不出丝毫异样,但衣角垂地,他所经之处的雨水都染成淡粉。
雨水不断冲刷,却赶不上被朝析那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鲜血染红的速度。
师姐举起剑,眼中竟有惊惧:“你别过来……”
朝析微顿,师姐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她已退无可退。
暴雨倾盆而下,稳操胜券的魔尊面容难辨喜怒。
“怕我?”他像是自言自语。
雨声极大,朝析的音量却极低,师姐半个字也没听见,只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拿剑的手更稳一点。
她是青云宗千年一遇的修炼天才,与当初平庸的小师弟一个天一个地,但她的剑却不如小师弟的稳。
如今风云变幻,朝析成了魔尊,她的剑尖就更抖。
就这么僵持良久,朝析突然抬手,握住了那下降了半寸的剑尖。
他轻笑:“再低就杀不死我了。”
师姐浑身一颤,突然惊觉,与魔尊打了数次,自己身上从未有朝析留下的伤。
朝析声音凉凉的,将那剑尖抵在自己心口:“要往这儿刺。”
面前这个是朝析……是魔尊,却也是那个受了伤忍着不肯说,怕师姐为自己担心的小师弟,师姐慌忙的想收回剑。
朝析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倏地发力,将那剑用力刺向自己的身体。
……那雨水里的淡粉变得更多。
上好的灵剑落地,带着鲜红的血迹。
“朝析!”
她匆匆扶住面前下坠的身体,想用手堵住那不断喷涌鲜血的胸口,掌心却被硬物硌得生疼。
那是她从前给小师弟的药瓶。
朝析缓缓阖眼,他该沉沉睡一觉,他太累了,得睡很久很久……可能就醒不过来。
师姐,这一战,该能助你扬名立万了。
忘了青云宗那个小师弟吧……
雨水和着血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