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颂光推开门,被刺眼的灯光晃了一下。
主卧亮着的不是床头适合睡觉的落地灯,而是明亮大灯,怎么也不该在睡觉时开的灯,床上静静地躺着个人,看起来是睡熟了。
许然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眉心皱着,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裴颂光摸索着关了大灯,将落地灯打开,昏黄的灯光似乎让人没那么心慌。
他迟疑着碰了碰许然的脸颊,有些烫,被子裹得很严实,应该不是着凉,裴颂光轻声道:“家主?”
床头有呼叫铃,裴颂光的手放在上面,没有其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触上许然的眉心。
“许然?”
紧蹙的眉心松开一点。梦中那个许然踉跄挣扎着被带回惩戒室,眼一闭昏睡过去。
“许然?”
许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喊他,睁不开眼睛。
裴颂光从被子里探进去,找到许然的手腕,脉搏算不上太糟,但为什么没反应呢,袖口的刀片滑到指尖,他毫不犹豫地在许然的指腹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珠涌出来,系统瞪大了眼睛。
救,救命!它忘了小裴是间谍!宿主你别死啊!
许然的指尖动了动,裴颂光按住伤口,不一会儿,血已经止住。
系统的脑补被打断。
……原来只是为了确定宿主的状况啊。搞得那么吓统做什么!
裴颂光又摸了摸许然的额头,将被子重新掖好。
房门再次闭上时,许然终于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
系统松一口气,飞过去拱在许然怀里:“宿主,你好点没有?”
许然没答话,依旧看着房门,唇色惨白,有些冷,他捞了捞被子,半坐在床上。
系统问:“宿主?”
“小裴他应该是怕被发现才走的……”毕竟裴颂光的身份让他无法相信许然。
许然说:“他没走。”
真的没走,系统看见房门被重新打开,裴颂光拿着一个水壶站在门口。
他看见许然坐在床上,黑眸静静地注视他,有些想逃,脚却被定在原地。
许然眨了眨眼,然后很轻地弯了弯唇。
裴颂光的身体僵了僵,他拿着水壶走进去,看着许然苍白的脸色和眼睛里的笑意,头皮发麻,再一次后悔怎么没早露出破绽让许家将他抓住。
以他作筏子,来讨伐裴家。
严刑拷打之下,说不定他会吐露些裴家的秘密的,这样许然也能早轻松……他也能早解脱。
热水倒进杯子里,水汽冒上来,裴颂光努力眨了眨眼,视野清晰一点,他将水递给许然。
“您发烧了。”
许然点点头:“一点点烧。”
低烧,不严重。
许然现在本就吃着很多药,裴颂光也不敢再给他喂退烧药,杵在原地。
许然一只手握着杯子取暖,一只手将裴颂光拉下来让他坐在床沿。
许然盯着自己指腹上那道划痕,好奇般的,轻轻捻了捻。
裴颂光有些心虚,“我看您没什么反应。”
他问:“您做噩梦了吗?”
许然摇摇头,摸了摸裴颂光有些僵的胳膊,他穿的单薄,上下跑了两趟,身体已经凉透了。
“不算噩梦。”许然说:“你冷不冷?”
裴颂光不觉得冷,身旁的病患却已经挪了挪,留出半床被子。
许家主不怕自己半夜拿刀捅他。
许然喝了一口水,恍然大悟:“抱歉,忘了我在发烧。”
发烧有可能会传染。
他笑了笑:“回去睡吧,我已经没事了。”
裴颂光根本就没有担心这个。他看着丝毫没有自知之明的病患,有些气闷。
他将许然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用被子将人裹严实。
“您睡吧。”裴颂光说,“等您睡着了我再走。”
病患不应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裴颂光想起许然说过的话,低声道:“我不害您。”
迟来的回应。
他本来就对裴家没有多忠诚,留在许家,只是因为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
他本就没打算害许然,他来许家的第一天就是打算避过裴家的视线,多接点私活,攒够钱了就跑,不掺和这些人的争权夺利。但他觉得这话说了也没人会信。
许然很信,拉着裴颂光的手,安稳地睡过去。
裴颂光还有话没说完,他原本是打算等许然死了就走的,现在他想等许然好起来。
等许然好起来。
……
裴颂光最终没像自己说的那样等许然睡着了就走,这是有十分合理的理由的。
许然睡了一会儿就觉得冷,裴颂光勉强算个热源。
他在另外半床被子里将自己身子捂暖和,然后任由许然靠了上来。
许然的烧是凌晨四点退的,裴颂光感受着掌心的热度恢复正常,松了口气,他的手离开许然的额头,悄悄往床边蹭。
还没蹭出被子,身边的人再次靠了过来,手臂环在他的腰上。
许然闭着眼睛,却有意识一般的,小心翼翼地避过了他的伤口。
裴颂光不敢再动,感受到许然有些发颤,幅度不大,但凡裴颂光不是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很容易就能忽略。
许然好像还在做梦,裴颂光犹豫着,轻轻拍了拍许然的背。
他们贴在一起,实在累了太久,裴颂光头一次在别人的床上毫无防备的睡过去。
后半夜许然做的梦不坏。那个惩戒室冰凉的墙角,他靠在那儿,好像有人给他盖被子。
好像有人给他喂温水。
好像有人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