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热水器没开,但好在如今天气炎热,没加热的自来水也有四十度左右。
浴室空间小,窗户关着,很闷。裴添意将外套拉链拉下来,里面短袖校服领口的扣子没系好,露出模糊的疤痕。和他在其余人眼中的模样一样,存在感不强。
外套的袖口还有些许磨损,短袖就真的和崭新的一样,他的皮肤是很白的,仿佛常年接触不到阳光。但白皙的肌肤上有很多道裂口。
手环取不下来,不小心被碰亮了,他手背上的水珠都折射出异样的蓝光。
墨色的发丝被水流压塌,蜿蜒滴下的水珠似乎都染上些许灰黑,发尾的颜色似乎浅了一点,但关上花洒后,一切又恢复正常。
裴添意出去的时候,宿舍里那个Npc已经上床睡觉了。
许然的视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发尾,又落在他被水珠洇得湿透的肩头,原本的天蓝色布料颜色也看起来深了很多。
“洗头发了?”许然只是笑了一下。
裴添意手上的毛巾被他接过去 ,许然的掌心温暖,在肩上轻轻一按,裴添意就安稳坐在椅子上了。
有人帮忙擦头发是件很放松很舒服的事情。
游泽茫然地看着他们俩,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他又看了一眼上面双手安放在小腹,仿佛已经睡熟了的Npc同学,抱着新校服钻进浴室。
直到脑袋上的力道消失,裴添意才回过神,发丝已经被擦的半干,只留下一丝浅淡的湿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眼前晃过,许然将毛巾还给了他。
裴添意仰头看着他,目光认真,像是很努力的要记住什么东西。
“你对我很好,”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不确定,“为什么?”
“很好?”许然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要求高些。”
离开他的掌心和柔软的毛巾后,裴添意的头发也是冷冰冰的,许然没忍住,又揉了揉。
软塌塌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碎发耷拉下来,遮住眉毛,雾灰色的眼睛被发丝骚扰,不自觉的闭上。
许然捏了一下指腹,才没有做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拿起那件裴添意给他选的、很合身的校服:“裴添意,要求高点。”
他想了想,补充了两个字:“对我。”
*
许然是最后一个洗澡的,这个学校是会在晚上统一断电的,现在所有宿舍都已经黑了。
外面游泽已经上了床,但因为旁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战战兢兢的,恨不得三秒钟观察一次,头脑是越来越清醒了。
裴添意坐在下面,隔着袖口缓慢地转了转腕上的手环,其实不太能转的动,因为实在太紧了。
黑暗变得浓稠,闷闷的,让空气跟着凝固。
裴添意手中力道一重,抿了一下唇。
原本安分睡觉的Npc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天花板都险些被砸破。
游泽离得近,在黑暗里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脑袋,惊恐地张大嘴巴,死死用手捂住才勉强没喊出声。
那个Npc本该是扑向他的。
本该。
但还没来得及碰到他的床沿,就直直的坠落。有人的动作比Npc更快,在对面的桌子上借力,就稳稳拽住了对方的脚踝。
裴添意干净利落地扼住对方的喉咙,平静地垂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左手受到的压力大一分,他右手收紧的力道也就重一分,像是与存在于 暗处的某些东西无声对峙。
Npc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带着粘稠血气往裴添意身上砸来。裴添意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动作,头也没抬一下。
“我去你的!”
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疼痛,裴添意微怔一瞬,看见身旁握着半截被撞断的椅子腿的游泽。
游泽头脑发懵,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提起椅子对着伸向裴添意的手砸。椅子轻易碎裂,木屑掉落。
从事发到现在也才仅仅二十秒。快到让人来不及思考。
旁边有人其实很碍手碍脚,裴添意却罕见的没觉得麻烦,只是又面无表情地加重了力道,想要速战速决。
又是熟悉的力道和温度。
僵冷的、疼痛的左手恢复知觉,裴添意被握住左手,按进一个还带着潮湿水汽的怀抱里。
被许然揽在怀里,裴添意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刚刚那次也是。
从前有没有这样,他并不知道,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发抖。
明明也没有很痛吧。
这个副本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却被许然挡在后面,他下意识想要阻拦许然和那个Npc交手,却又被游泽拦住了。
“诶诶诶,你别动了,你受伤了!”
裴添意想要反驳,但喉咙里弥漫出的血腥和僵麻的左手都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暗处那些力量是很少限制boSS的行动的,其余boSS也没有领受过这种程度的警告。
许然不小心和面前的Npc对视的时候,脑海里响起某种熟悉的碎裂声。
……这个副本除了精神攻击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Npc感觉到对方动作的停滞,蓄力准备一击毙命,却被突然出现的白色粉末糊了眼睛。
“吼!”
许然迅速扯下床边那件外套,死死将他绑住。
“吼吼吼!”
许然分出半截袖子将他的嘴堵住了。
完全插不上手的游泽举着半截椅子腿,见状准备砸向Npc的头。
“算了。”许然看了他一眼:“别白费力气,他不会死。”
游泽手中的椅子腿“砰”的一声落地。
“吓死我了,”游泽心有余悸:“你们两个都练过吗,怎么这么厉害?”
许然的头已经开始疼了,只嘱咐一句:“把他扔床上吧。”
游泽怕缠的不紧,又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直到将Npc绑成一个木乃伊才满意停手。
脚步停在面前,裴添意看见穿着校服的许然。
从被遗落的地下仓库里翻出来的校服干净得不合常理,许然身上这件,更是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哪里难受?”许然的掌心贴了一下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