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虹挂断电话，目不转睛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沈澜。
医疗监控仪器的低鸣在沉闷的病房内回响，一声声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叶凌波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哥，文思妍那边能追回多少钱？”
“最多80亿。”楚飞虹回答。
“让她下点狠手呢？这些人到了国外就是肥羊，他们没有大使馆的庇佑，当地政府也不会浪费警力保护他们。”
“那些人已经沉海了。”
叶凌波一惊，暗探文思妍下手狠辣。
她在华尔街时就听说沃达斯的手腕强硬，也清楚谢雨薇和文思妍深谙此道，但如此之快地将人解决，还是令她有些意外。
“还有44亿的缺口，你准备怎么办？”
“你替我代持的那些科创公司股份，找创始团队沟通下，让他们尽量回购。”楚飞虹早就想好了答案。
“哥！那些公司大部分都是瞪羚企业，过两年说不定就是独角兽。你这时候把原始股份卖了，要亏很多的。”
叶凌波替哥哥的资产感到心疼。
“小澜等不得，快去吧。还有我的房产，都挂出去。”
“都卖了你住哪儿啊？跟那几十亿比起来，房产不过是些凤毛麟角的小钱。”
“哼，你还能让你哥睡大马路呀？”楚飞虹讪笑道。
“呸！惦记我的嫁妆呢？明南的大平层我可以买，那套别墅我可不要。”
毕竟是亲兄妹，楚飞虹想什么叶凌波不用问就知道。
“你的钱我拿着安心，但是老肖和胖子的就不行。所以，只能把那些身外之物卖掉。”
“就算都卖了，也还差着大几十亿呢，你准备怎么办？”
叶凌波知道就算楚飞虹把房子和科创公司的股份全抵出，也根本填不满那个窟窿。
“实在不行，奇巅的股份……”
“你想都别想！”叶凌波打断了他，“楚飞虹，你以为自己是谁啊？随随便便就能搞出一个顶级企业吗？”
“凌波，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在华尔街投过那么多公司，比任何人都清楚，创业跟赌博没什么区别。奇巅科技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你想过没有，奇巅科技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能做成的企业。马上就要上市了，这时候你要清空股权？”
楚飞虹的表情平静如水，叶凌波的提醒他已了然。
“你见过小澜的。她虽然从小缺乏亲人的陪伴，但物质上却没有将就过。
自尊和生活习惯都不允许她受牢狱的折辱，如果我没办法解决官司，就只能看着她再次轻生。”
楚飞虹说的每一个字叶凌波都承认，让沈大小姐坐牢，等于给她判了死刑。
可是面对亲哥哥毕生的心血，她还是感到不忍。
知道无法说服楚飞虹，叶凌波便将问题的角度转移到有资格提出异议的人身上。
“哥，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但你至少应该征求一下小晴的意见吧？”
“小晴？”楚飞虹抬起头，表情略有动摇。
叶凌波趁势追问，“妈把镯子给了她，就是认了这个儿媳妇。你婚前把财产都拿去给前女友抵债，想过她的感受吗？”
楚飞虹有点发懵，这些天他都在为沈澜的事情奔波，并没有与林诗晴仔细聊过。
更没想过自己将要卖出的资产，小未婚妻也是有知情权的。
楚飞虹想了想，肯定地回道：“小晴不是为了钱才跟我在一起的。”
叶凌波走过来，将他放在床头的手机拿起。
“你换位思考一下，男朋友突然用所有资产去救前女友，让她如何自处？
这么大的事情你一声不吭地办了，是不是太不拿小晴当一回事了？打电话给她！”
楚飞虹习惯处处掌控主动，林诗晴又总是乖巧听话，以至于让男人有了错觉，似乎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
从叶凌波的手中接过电话，楚飞虹突然犹豫了。
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即便是林诗晴这样的姑娘，面对几十亿资产的蒸发，应该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吧？
更何况，这是为了沈澜。
见他开始迟疑，叶凌波在一旁揶揄道：“你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是吗？电话都不敢打了？”
楚飞虹思忖再三，忽然双目一凝，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忙音响了一声，电话便被接通了，林诗晴软糯清甜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在安静的病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楚老师，是小澜姐醒了吗？”
“没有，她还在昏迷中。”
“那怎么办？医生有说什么吗？要不要去国外治疗？我听说……”
“小晴！”楚飞虹打断了焦急的小女友，“沈家的账，你知道吗？”
“哎？嗯，昨天罗倩倩都跟我说了。”
楚飞虹长叹一口气，声音显得有些踟蹰，“沈家的账如果平不了，小澜就要去坐牢，以她的性格是绝无可能忍受的。”
“小澜姐那么骄傲，肯定接受不了监狱的生活。我们该怎么办？钱有办法追回吗？”林诗晴也很焦虑。
“思妍从沈家人手上追回了一些，剩下的只能由我想办法补上。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楚飞虹的心开始忐忑不安。
林诗晴一直没有回应，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叶凌波凝视哥哥的手机，她希望能听见对方发泄的情绪。
愤怒、不满、委屈、撒娇……怎么样都好，林诗晴有发脾气的资格。
然而，电话那边的女孩一直安静不语，只有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跳动着。
楚飞虹与叶凌波相视无言，心中揣测着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不过一分钟的沉寂，却像是度过了煎熬的数百年。
“喂喂？怎么没声音了，是信号不好吗？不能呀……”
林诗晴若无其事的嘀咕声让兄妹俩的担心撒落一地。
“小晴……”楚飞虹低声确认道。
“哦哦，信号没断呀？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说什么？”楚飞虹被问得不知所措。
“不是说要帮小澜姐还钱吗？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然后要怎么做呀？楚老师，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楚飞虹真的有些迷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叶凌波憋不住了，她一把将手机抢过来，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小晴，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哥的意思呀？他要用自己的钱去帮沈澜堵几十亿的窟窿！”
“听懂了呀，刚才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
听声音，林诗晴的疑惑不亚于这兄妹俩。
叶凌波看了看楚飞虹，随后继续质问道：“你怎么会是这个反应？你的男朋友，要用全部的家产去帮前女友。
你要是不阻止，他会卖掉自己拥有的一切，到那时他可就一无所有了！”
“可是他有我呀！”
林诗晴毫不迟疑地回答，噎得叶凌波暂时失去语言能力，只能瞪着大眼睛在原地发愣。
楚飞虹也没想到林诗晴会对自己的决定表现得如此平静，他从妹妹手中接过电话。
“小晴，凌波说得没错。如果，最后连奇巅的股权都卖掉的话，我就……”
不等楚飞虹说完，女孩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认罪般的阐述。
“罗倩倩跟我说星瀚浩宇是你辉煌的起点，对吗？”
“是……”
楚飞虹没有否认，他的年少有为与沈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你在星瀚浩宇的高升，拿到的圈内人脉资源，宝贵的研发经验，都是因为小澜姐对吗？”
“是！如果没有沈家当年向我倾斜的资源，也就没有今天的楚飞虹。”
电话那头的女孩顿了顿，忽然高声说道：“那就都还给他们！把你今天的一切，所有印着沈家记号的东西，全部还给他们！”
林诗晴清澈的声音中夹杂着喜悦，深深震撼了楚飞虹和叶凌波。
在她的眼中，楚飞虹不是在牺牲自己去救沈澜，而是把沈家赋予他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
“楚飞虹，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富有还是贫穷，我对你的爱与物质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为了小澜姐，也为了我，都还给他们吧！
还到你心无旁骛，还到你问心无愧，还到你的心里只能装下一个林诗晴！”
她没有称呼楚飞虹为“老师”，而是认真地唤其全名。
楚飞虹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酸胀的鼻子和湿润的眼眶让他险些失态。
“小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了。楚飞虹，我在明南等你回来。”
林诗晴甜美的声音如穿透云层的阳光，在楚飞虹陷入阴郁时，总能为其带来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