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伊颂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不对劲，也意识到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出于私心，她一直假装作不知道，也刻意不去关注那些有问题的地方。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她想再多见一见记忆里的那个人。

    哪怕这个人也是假的。

    自从黎许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以后，他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过，她太想他了。

    也太想知道一个答案。

    与其说是想念，其实更多的是执念。她至今无法接受他的离开，更无法接受他什么话也没有留给自己却任性地留给自己一堆麻烦。

    她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还有好多问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像那本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歌词本一样，一切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些东西就像一场梦魇一直跟在许伊颂的身边。她试图在这场虚幻的梦里去填补自己的遗憾，完成那些没能完成的事，去问出那些不曾问出口的疑问。

    可是就在今天，许伊颂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打开了墙上玻璃瓶里的小纸条，在看到里面和自己猜的一般无二的内容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本就是一场陷阱，她可以为了一刻的贪念沉沦却不能真的让自己被困在陷阱里一辈子。

    她知道还有人在等她，她的家人、朋友，还有她的爱人。

    他们都在等着自己。

    她猜出了这场梦是根据她的记忆专门为她设置的陷阱，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她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

    因为取自她的记忆，所以一切都那样真实，真实得让她不舍得去打破。但同样的，因为是记忆，所以总会有模糊的地方。虽然主系统通过一些手段打了补丁，但是那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人生，只要她愿意总能看出问题的。

    就像自己眼前这盆绿萝。

    黎许这种植物杀手是从来养不活任何植物的。她记忆里黎许住的地方确实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但是那些都是她送给他用来给家里添一些生气的，而且因为黎许不会养所以总是换。

    然而这里自己从来没来过。

    哪怕是现实世界的这间房间里也不会有这盆绿萝。

    因为这间屋子是她亲手收拾的，连同黎许的尸体一起。

    另一个最大的破绽就是她房间那一墙的彩色玻璃瓶。

    每个玻璃瓶里面都会有一张小纸条，那是黎许送她的生日礼物。每一年他都会将已经完成的各种愿望写下来装进瓶子里，完成一个写一个。

    大到人生目标，小到一起去吃了一顿想了很久的美食。

    但这个世界的瓶子里的字条是空白的。

    因为主系统没想过她会打开，也因为她的记忆记不清楚那么多东西，即使是她自己都不可能记得每一个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面对许伊颂的拆台，“黎许”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你明明心里最想见到的就是他。”

    因为这个世界是基于许伊颂的意识建立的，当她不再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那么这个世界也将没办法再维持下去。

    “黎许”的声音开始出现变化，依旧是许伊颂熟悉的属于黎许的音色，但偶尔会漏出一点非人的声线，就好像坏掉开始漏电卡壳的机器。

    和她之前听到的她的系统的声音有点像，但是又有区别。

    许伊颂并没有回答“黎许”，只是静静站着看着四周的景象一点点破碎化做光点消失，然后一切变成一片纯白。

    黎许是她最深的执念，但是没有人类情感的系统永远不会懂，人不可能一直靠执念去生活。除了执念，她的生命里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存在。

    或许这些东西不如执念深刻，也不及她和黎许之间的感情复杂。但是这些东西于她而言依旧重要，甚至这才是她生活的真正意义。

    因为现实再痛苦那也胜过在虚幻里混混沌沌地活。

    生活永远是建立在真实上的，一旦脱离真实，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而且如果这是真的黎许他也不会让自己留下的，他不会让她因为自己永远被困在一个虚构的世界。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沉迷下去。”一个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点后怕出现在许伊颂耳边。

    很机械的非人类的声音，但是又和刚刚那个假黎许的声音不同。许伊颂听出来这是她自己的系统。

    环顾着周围一片纯白的空间她好心情地和消失已久的系统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我的系统。”

    “你可以叫我0401。”这是系统第一次向许伊颂主动提及自己的名字。

    0401之前因为违规一直处在冻结状态。它一直能看到许伊颂的情况却没有办法做出干预，特别是许伊颂昏迷后被困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是主系统对许伊颂最后的惩罚，虽然相比之前那种肉体的痛苦，这个宛如一场美梦般的世界一点也不像是惩罚，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一场奖励。

    但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现实里，许伊颂陷入昏迷，如果FYh因为她的昏迷破产或被人一锅端走许伊颂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那时候她将真正走向生命的终结，这个世界也会在任务失败的那一刻消失。

    同样的，如果许伊颂没有清醒，一直沉迷在属于黎夕的身份里她同样无法醒来。而且时间越久她忘记的越多，最后越难想起属于许伊颂的一切，直至完全遗忘。到时候现实的身体会因为失去灵魂而慢慢走向衰败，最后也只会是同样的结局。

    起初看到许伊颂真的沉浸在属于黎夕的世界时0401真的急得不行，它是真的怕许伊颂会忘记一切选择留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

    毕竟没有人比它更清楚许伊颂对黎许的执念有多深。

    只是让它没想到的是许伊颂居然早就发现了，而且最后会以这么直白的方式打碎自己的梦。

    而在梦碎的那一刻也意味着许伊颂的惩罚结束了。

    同时作为许伊颂的系统，0401在许伊颂通过惩罚后它的惩罚也随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