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数将书袋扔到孙管家身上，走进厅里坐下，丫鬟给他端来一杯茶。他喝了两口，觉得不行，不能让贾青芜待在娘家。哪怕疯也得在自己家里疯，这样别人才会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对得了疯病的妻子仍然不离不弃。“你去，把夫人接回来。”

    我去？我一个管家，贾家那几位对着孙家的人可没一张好脸。孙管家迟疑的挂着笑，“老爷，这是不是要你亲自去才好？”

    “叫你去你就去！”孙无数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质疑我？”

    “奴才不敢！”孙管家吓得跪了下来，额头冷汗直冒。

    孙无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滚。”

    “是，是。”孙管家连连应是，倒退着出了前厅。正撞上袅袅婷婷走过来的曲姨娘，他低头行了个礼，也不管曲姨娘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急匆匆往马厩去了。

    “赶着投胎不成。”曲姨娘骂了一句，看着厅中喝茶的孙无数，挂上娇媚的笑容，“老爷，您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孙无数脱口而出，但面上神色却放松不少。“晚秋呢？”

    “一回来就直奔书房，写功课呢。”其实正在院子里玩蛐蛐呢，她说了几句，孙晚秋就发起了脾气。正逢老爷回来，她没顾得上管教他。“晚秋自小就用功，都是老爷教导的好。”

    孙无数露出个满意的神色，“我孙无数的儿子，当然用功。”

    “老爷，我熬了莲子百合甜羹，您尝尝看。”曲屏屏身后的丫鬟将食盒里的甜羹拿出来，递到了她手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丫鬟立刻会意的走开，去门口守着了。

    “放着吧。”孙无数没什么兴趣，脑子里还在想着贾家的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亲自去接，只是贾家人对他没个好脸。若不是顾忌贾家的财力人脉，他断不会受这个气。

    曲屏屏听话的放下，察觉到孙无数心不在焉，她笑着走到他背后。纤纤玉手抚上孙无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的揉捏，不像按摩，倒像调情。她放软了声音，“老爷有烦心事？”

    “贾青芜回来了。”孙无数被她按得心猿意马，双眸微眯瞥过去，一把将人拉到腿上坐着，“怎么？大白天的，就想要了？”

    曲屏屏娇红着脸，用指头在他肩上不疼不痒的戳了一下，“老爷，您说什么呢。”心里却开始厌烦，那个疯女人怎么还不死？上回去看她明明一副油尽灯枯之相，没想到命倒是硬，竟然还没死。“姐姐在北苑？”

    孙无数正烦这件事，当下没了兴致，一把将怀中人推开，“在贾家呢。”

    曲屏屏娇呼一声，差点被他推到地上。她暗自磨了磨牙，转过头仍是一脸笑意，想到刚才来时，不动声色的给孙无数上眼药，“刚才看孙管家急匆匆的，连招呼都来不及跟我打一声就走了。可是去接姐姐了？”

    孙无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孙管家，刚才跟自己顶嘴，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越来越不像话了，下人没有下人的样子。贾青芜可真是好心计，这么多年了，家里的仆人还对她一片忠心。

    铺子里的那些掌柜，更是认都不认自己，从账上拿点钱都拿不出来！迟早把她休了！

    曲屏屏瞟着孙无数的神情，“那可要准备一番，迎接姐姐回来？”

    说到这个，孙无数更加气愤，“准备什么？我看她根本没想回来！不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女儿罢了，十多年了仍疯疯癫癫的！简直不可理喻！”

    曲屏屏笑了笑，柔声劝他不要生气。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再刺激刺激贾青芜，最好直接死了干净。

    这头孙管家已经到了贾家，两家并不近。孙家的房子是贾老爷子亲自挑选的，离书院近，最初是为了方便孙无数去书院读书。后来孙无数考中举人，进士屡试不中，被邀请去徽州书院当夫子。这并不影响他科考，到了考试的时候，书院给他提前放假。

    至今已经不知考了多少回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贾家门房一见到孙家的人，带笑的脸就垮了下去。“什么事？主子们出去了，不在家。”

    这种态度孙管家见过多回了，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拱手上前，“烦劳通报一声，我家老爷叫我来接夫人回家。”

    “大娘子在庙里，你去那接吧。”门房眼也不眨的道。

    孙管家苦笑一声，“小哥何必诓我，我知道夫人在呢。”

    “大娘子不在这里。”门房反手回去关上了门。

    孙管家叹了口气，只能折返。

    门房看着他上了马车回去了，小跑着去禀报贾管家。

    贾老爷子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贾管家踌躇了一会儿，“老太爷，这样真的好吗？孙无数会不会记恨？”

    “你以为，我们哄着他，他就不记恨了？”贾老爷子嗤笑一声，“都说读书明理，我看有些人白读了。”

    贾管家没听懂，贾老爷子却不想跟他多言，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若不是当初亲耳听见，贾老爷子也不敢相信。他不计钱财供着的人，竟然觉得自己拿钱侮辱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把女儿嫁给他是为了监视他。

    他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心胸如此狭隘，这种人竟然还能考上举人。

    那一天不说他对读书人的尊敬彻底崩塌，但对孙无数却彻底死了心。

    这种人幸好没考上进士，若是为官，只怕为祸一方。

    本朝举人是可以花钱买官的，他觉得与其浪费光阴，不如直接买个官做。最后结果不是一样吗？

    可孙无数却不顾礼教，大骂去传话的贾三思。说他有辱斯文，侮辱他也侮辱的神圣的科举。

    贾老爷子和贾三思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他为何如此生气。最后只归根于读书人爱面子，买官毕竟说出去不好听。

    可是朝廷都允许的事情，怎么就不行了呢？

    事后贾三思还携礼上门，特地跟孙无数道歉。可孙无数呢，竟然跟自己同窗大骂贾家。说他们满身铜臭味，只知道花钱买官。当初嫁女也是看中他秀才身份，贾青芜只知道盯着他读书，是贾家派来监视监控他的。

    又说贾青芜出嫁之前就有了病，不然怎会丢了个孩子就疯了。定然小时候就得了疯病，平日掩饰的好。遇到一点事情就不行了，藏不住了。

    贾老爷子当时庆幸是自己听到，若是贾家其他人，只怕当场就要冲进去狠揍孙无数。

    瞎了眼啊，害了女儿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