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舒意回府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听到翡翠送来的消息,说是哥哥已经回了云舒苑,沈舒意便打算走一趟。
哥哥的文章也写好了,她正好去看看他的恢复的如何。
只是没走出多远,沈景川的长随便将她请到了书房。
显然,沈景川一直在等她。
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沈景川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今日进宫一切可还顺利?”
沈舒意点头道:“太后娘娘加封我为县主,是为了调查先二皇子之事。”
“什么?”一听这话,沈景川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先二皇子,那可是四皇子党,与当今陛下争的最狠的一位。
眼下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可若是与其扯上关系,难免会被陛下疑心谋逆。
毕竟这些年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难保没有先四皇子的党羽。
“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要查先四殿下的旧事。”
沈景川只觉得一盆冷水迎头泼了下来,原本沈舒意被封县主的喜意被冲掉了大半。
“舒意不得而知。”沈舒意仍旧一副乖顺的模样。
沈景川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你先不要妄动,一定要谨慎行事,凡事多问过为父,不过娘娘具体要你查什么……”
沈舒意道:“爹爹不必过于忧心,娘娘只是想查先四殿下的旧物,盼着陛下能念起儿时的情谊,替先二皇子封王。”
沈景川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个机会,办好了一步登天。
可若是办不好,说不准会牵连沈府上下……
一时间,沈景川看向沈舒意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他从前未曾放在心上的女儿,也不知是怎么,一步一步,竟走到了如今这般模样。
半晌,他轻叹了口气:“既然太后娘娘将这事交给你,爹便也相信你。”
沈舒意笑了笑:“多谢父亲。”
沈舒意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秋猎出门许久,女儿今日想去看看哥哥。”
沈景川顿了顿,半晌,挥了挥手道:“去吧,倒也不必让人跟着了。”
他这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如今看来,倒是他当初多虑了。
*
沈舒意离开沈景川的书房后,沿着沈府的碧波湖走向舒寒苑。
天色漆黑,金珠和玉屏手中的灯笼映照出和煦的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见着哥哥,沈舒意心情不错,步子也随之放慢了几分。
舒寒苑。
沈舒寒身着一件月白色的清新雅致的松间明月锦袍,端坐于长桌之前,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翻动着面前的书卷。
跃动的烛火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发丝梳理的干净整齐,头戴玉质普通的白玉伏虎冠,神色专注,周身自有一股清正平和之气。
沈舒意站在门前,看着他的身影有些恍惚。
她其实不知道恢复好的哥哥该是什么样,因为前世她没能改变这一切,她也就没能见过哥哥本该有的模样。
除了那些狼狈不堪的模样,所有关于哥哥的记忆似乎都停留在五年以前。
那时,他还没有这样高,脸上虽然已经少了肉感,棱角和轮廓却还不够精致。
而如今,她终于看到…哥哥本该拥有怎样的一生……
沈舒意眼角微湿,仿若看到多少年以后,哥哥身着紫金朝服,位于百官之首,挥斥方遒。
又仿佛看到数年以后,他蓄起胡须,负手立于江河之口,指挥百姓和兵士救人泄洪。
她好像还看到,时疫泛滥,民不聊生,哥哥面覆白巾,深入疫地,不顾生死。
那样波澜壮阔而璀璨的一生,才是他所选择的一生。
沈舒意久久没有上前,静静的看着桌案前的少年。
他两颊不再凹陷,变得骨肉丰盈,脸上的青紫和瘀痂也所剩不多,只余零星。
这会他一手拿着书卷,看起来倒并不费力。
剑眉星目,一双眼浩荡深沉,若皎皎明月、又似浩瀚星河,比曾经的端正温柔,更多了些深邃和平和。
“看来,我真该好好感谢连城先生。”沈舒意轻声开口,眼角微湿,嘴角却是带着笑。
沈舒寒抬眸看去,愣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舒意。”他喉结微动,声音亦是有些哽咽。
两人遥遥相对,隔着跃动的烛火,清冽的风雪,似是无言,却又彼此慰藉。
沈舒意上前替他将窗子关上,轻声道:“怎么不多烧些炭火。”
“太暖了人就容易乏困,何况我喜欢凉爽些。”沈舒寒放下书卷,缓缓起身。
沈舒意站在窗前看他,而后就见他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步子走的稍慢,可他仪态俱佳,旁人根本看不出他曾受过那样重的伤。
沈舒意鼻子泛酸,轻声道:“哥。”
沈舒寒停在面前,大手落在她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半晌,终是没忍住轻轻抱了抱她。
“真快,一晃你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哥哥的小尾巴了。”
沈舒意的眼泪夺眶而出,无声的滴了下来。
“我不想永远当哥哥的尾巴,我想当哥哥的依靠。”沈舒意轻声开口。
这一世,她亦要守护他,像年少时,他无数次护在她身前一样。
沈舒寒的眼角亦是多了抹水光。
他指节泛白,终是一字未说。
*
太和殿。
乾武帝坐在长案前,看着下首的几个近臣,沉声道:“朕属意宋廷善担任枢密院副都承旨一职,同时兼任监察御史,前赴江南,督管江南水患一事。”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乾武帝面色微沉,显然对于江南水患频发一事颇为不满。
许相沉默片刻,上前道:“陛下,宋大人虽有治水之才,但其身体孱弱,远赴江南,唯恐身体不适,更何况,江南水患不易根治,宋大人少不经事,担此重任恐压不住江南百官啊……”
孙侍郎则是道:“宋世子虽年轻,却智计卓绝,少年老成,眼下朝廷已经治水多年,派出的皆是老臣能臣,可实际却收效甚微,倒不如换个年轻人去,说不定会有所成效。”
工部尚书则是道:“许相怕是多虑了,这宋大人去了也只是担任监察御史,又不完全承担治水之事,说不定有宋大人加入,倒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王太傅在一旁沉默着没做声,心中则是思量着另一件事。
今日上朝前,有人差小厮送了封信给他,那信里写的竟也是一篇治水的策论,角度新颖,倒是同宋廷善有诸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