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古道。
所有魏军都在自家将军的带领下,跪地投降。
从魏庸下令丢弃辎重逃跑后,一直到被王陈拦截,再到现在投降,不过短短三天时间。
这三天,对于投降的魏军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从趾高气昂,堵着秦军不让出关。
到战略性撤退,却被秦军追着打。
一直到最后,被秦军围歼,十五万魏军如今竟只剩下八万余勇。
伤亡、逃跑者高达七万,七万呐。
如果这七万人给任何一个当世名将,都能打出惊天动地的效果出来。
只能说,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有一说一。
八万人跪地投降。
对于蒙武、王贲两人而言,还是第一次碰到。
蒙武有些难言的兴奋,开口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主持如此规模的受降仪式。”
王贲闻言,赶紧纠正和提醒:
“你疯了,你以为真是你打得这些人投降吗?”
“不是的,是长安君打崩了他们,你我只是配合作用。”
“还不快快去拜见长安君。请长安君来主持受降仪式。”
正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他儿子王离一心追求上进,作为父亲的王贲更是如此。
蒙武也是老油条了,听到这话,赶紧点头,感激的看向王贲,说:
“王兄提醒的是,我们速速去拜见长安君。”
八万魏军,浩浩荡荡连绵数十里。
蒙武、王贲两人命令大军看住魏军。
骑马穿过狭长的古道,来到魏军队伍的尽头。
此时,夕阳仅剩下小半截露在外面。
“驭!”
蒙武、王贲同时停马。
因为,前面没路了,只有一座高高的“城墙”,拦在路上。
蒙武和王贲之前还不理解为什么魏军投降的那么快,那么坚决和彻底。
现在不会了。
看到路尽头的这座“高墙”,他们所有的疑惑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内心对魏军的轻视和鄙夷,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蒙武和王贲失神的望着那里。
两人背着光,“城墙”迎着光,“城墙”的一切两人看的清清楚楚。
头皮发麻,全身颤栗。
那高高垒砌的,不是土石砖块,是残肢断臂,是破碎的尸体。
全是魏军的尸体。
这“城墙”,或许称为“尸山”、“尸墙”,要更准确一些。
“尸墙”不断在动,不是移动,而是很多地方还在蠕动。还有沾满血污的手和脚尽力的向外抓着空气,最后无力的停在空中。有些地方还有惨叫和呻吟传出,血红色的液体不断渗出“墙体”,有的直接冻成血红色的冰锥,有些带着温热汇聚成流,甚至流到蒙武和王贲的坐骑脚下。
漫天的腥味,骚味,臭味,以及,恐惧的味道。
最终都交织成,死亡的味道。
地狱在人间!
在“尸墙”的最高处,在漫天余辉和冲天血光之中,有长长的一排死神持剑驻马而立。
那是整整一百零三座高大到令人恐惧的“死神”,关键是,他们不是庙宇里面的雕像,他们是活着的死神,因为他们脚下的“尸墙”,就是他们编织而成的壮丽史诗,死亡的篇章吟唱在这方天地。
天呐!
怪不得魏军那么绝望!
跪得那么谦卑和彻底!
任谁处在这般死神吟唱、地狱凝视的绝境之中,都要陷入人性道德的沦丧。
任谁看到回家的路,被死神驻守和封锁,都要丢掉一切礼义廉耻,跪舔死神的脚趾。
别说这些被死神针对的魏军,就连蒙武和王贲这两个跟死神同一阵营的人,都想匍匐跪地祈祷。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死神不会惦记他们的性命,可他们真的怕,发自内心和灵魂深处的害怕。
“是蒙武和王贲两位将军吗?请上来一叙!”王陈的声音,如同天神一般震颤这方天地。
可对蒙武和王贲两位而言,这不像是天神的声音。
而更像是一位端坐在无边死亡和地狱深处的王座之上的死神之王在呼唤他们,这位神祗掌管生死,这位神祗子在通知他们爬上“尸墙”。
可他们两怂了,他们真的不敢。
“你们两在干嘛?要我去请你们上来?”
“你们是将军!是我大秦的将军!区区尸体都怕?”
王陈十分不满意,对这两个秦军中坚将领的表现很失望。
“末将,末将这就上来。”
是啊,他们是大秦之将,区区几万尸体而已,怕什么!
当年武安君可是有坑杀四十万,手上有终结百万性命的记录。
可是,蒙武和王贲还是心里犯怵。
因为,当年武安君的杀敌场面,好像跟这个,不太一样。
武安君是好吃好喝,半夜梦中送走,走的时候也是整整齐齐,还厚道的给了土葬。
你长安君,这样是不是搞得太阴间了些。
王陈没有读心术,不知道蒙武和王贲在内心诋毁自己,不然高低得给这两人上点强度才行。
两人颤颤巍巍的骑马而上,他们感觉自己座下宝马似乎也在腿抖。
他们没有感觉错误,这两匹宝马确实在腿抖,因为它们也看到了很多同类的尸体,马蹄时不时还能踩到马头或者马腿。
物伤其类!生命都恐惧死亡!
生命走向死亡,不可避免。所以,与死亡本身想比,对造成死亡的罪魁祸首,更是觉得恐怖无比。
两人登上“尸墙”之后,居高临下的四处看看。
看到满地的魏军跪在地上,秦军团团围住。
看到“尸墙”两边截然不同的场面对比,一边冬日寂寥,万籁俱静,一边血腥污秽,死气萦绕。
也看到夕阳在给大地留下最后一丝余辉后,悄然遁去,好似在说,哥到点了,剩下的就交给月亮和星星负责。
当然,最吸引两人注意的,还是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的一百多尊死神。
“蒙武(王贲)拜见君上!”
两人对王陈早已没有任何不敬之心,来到王陈跟前,快速翻身下马,忍着身体的不适,跪在血污和尸体上面。
“起来吧。”王陈淡淡的说道。
两人老老实实的磕头几次,才起来看着王陈。
却没想到,在场所有人,竟只有王陈一身白衣,未有一丝丝染红。
其他人,血衣结痂!
就连蒙武和王贲自己都因为杀伐而如此。
场面有些诡异!
杀生最多者,血污不敢沾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