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县令两个月的时间都在做什么?”
这位新君不止一副仙人面孔,声音也如珠玉碰撞一般好听。
但宫殿里的所有人,听完他的几句话,却纷纷脸色一变。
起居郎抬起头,看了下两位大人微变的脸色,低下头把这个也如实记录下来。
【帝问之,平与弘色变……】
他心里也在感慨,看着新帝十几天都在先帝棺前,做叔叔的倒是比寻常人家守孝守的还狠。
本来这位从前也没什么名声,也就先帝遗诏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结果现在一看,具体内容还是存疑,但好像他还真不是个好糊弄的。
不过跟了十多天就跟到一个大新闻,起居郎也心满意足。
管理下面政事是丞相的职责,检查百官是御史大夫的事,正好公孙弘和朱平两个就在这里,皇帝这么一说,这事往上追溯和他们多少有点关系。
公孙弘低头行礼,他先认领了一个失察的罪过,识人不清选错了县令。
是的,阜阳县令董成,还真是他在武帝在时举荐去做阜阳县令的。
武帝在的时候下面官员自然敬重他,前两年小皇帝新上任,下面官员难免有点心思变动。
案发的时候先帝还在,只能说董成没在意下面刘家这等小事,以至于现在闹成张家被灭门这么大了。
朱平也跟着说自己作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的责任没有尽到。
这人也不是他举荐的,阜阳又不在洛京,这案子当然和他没关系,只是跟着公孙弘一起赔罪,多看看这位新君的态度而已。
小白是有点生气的。
他在现代社会还没真正步入社会,没遭遇过什么社会毒打,去了修仙界过的更是平安顺遂,就是各种修炼。
重开以后一直就长在宫廷,这两年才出去山里宅着,哪怕知道自己到了个封建社会,也对这个世界认知并不足。
看见这个刘芍的案子,久违的想起了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升起了一点正义感。
看下面两个胡子花白告罪的老人家,他感觉有点憋了。
认错有什么用,解决问题啊。
“二位卿,按我大晋律令,这案子该如何判?”
这个事情出来,阜阳县令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小白现在就只要了解这桩案子,以及这两个人要让自己裁定的点是什么就好。
御史大夫朱平抬头:“按照我大晋律令,虽然刘芍主动认罪,但她杀了张家十三口人,按律当斩之,以儆效尤。”
他念完律令就等着皇帝做决定。
丞相担心皇帝没经验,真的就按律处决,赶紧道:“百世犹可以复仇也。刘芍是为父母兄长报仇,孝行可嘉,她手刃仇人,合乎情理啊。”
小白现在明白他们是找自己商量什么了。
情理法,刘芍情理都占,符合传统朴素的道德价值观,但唯独不合大晋的法律。
情理法到底该如何取舍决断,这也是个从古至今都让人头疼的难题。
以前跟着大侄子上课的时候,也有不同的老师表达他们不同的观点,明显大家的思想主张都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预料到,在诸侯王们还没到达京城之前,这个案子应该会引起不少讨论了。
低头看向竹简上的字迹,他想,这个问题也是该拿出来议一议了。
手指按在‘刘芍’的名字上,小白有了想法。
“把阜阳县令和刘芍人等带到洛京,孤与诸卿共议。”
登基大典选的时间是十月初五,刘芍杀人是九月初三,现在是九月二十。阜阳离洛京并不远,快马加鞭不到三天消息就能传过去,那边赶路就算慢点,最多七天也能过来。
公孙弘和朱平行礼称是,看皇帝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也在想皇帝这么做的意义。
这是要赶在登基前,当着天下和诸侯王,做出个表率?这位新君,居然是好名吗?
又跪坐回大侄子的木柩前,小白继续跟人家碎碎念。
现在有点理解大侄子你了,这么一桩地方司法案子,也能报到洛京来,做大晋的皇帝要处理的事情是挺多的。
难怪我大侄子命差了点,开始时压力大,后面都是给累的。
没关系,在下葬前我每天都会给你好好念经祈福的,绝对保你下辈子轻松……
公孙弘和朱平出了玄雍宫就回了各自的办公点,和下面人说了皇帝要在几天后召开议事会议,把阜阳县的案子也传给大家看。
一石激起千层浪千层,原本新帝登基都还在观望的大家都坐不住了。
上至九卿,下至小官吏,大家都知道了阜阳县的案子,还在官府,一个个就开始按照自己所学的观点发表起了意见。
本来还相安无事的同僚们讨论着,发现了对方和自己观点不一致甚至相左,瞬间想起了这人都是学的什么,师承谁谁谁,还算友好交流的关系立刻土崩瓦解。
不止是在朝中有官职的官员,几个已经退任的老人和洛京内外的知名学者也都听了这事,有点坐不住了。
武帝是个什么学派都用的,本人带着大晋一统天下,话语权太高,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他都是需要什么就用什么。
之前的时候,用严厉的晋律管理国家,一统天下了,也会用各种人才管理天下。
到了皇太孙登基,先皇年纪虽小也一向有贤名,上来就是废除了连坐,原本晋律里那些砍手砍脚的严刑也废了大半。
虽说行为很有仁君之相,奈何他改晋律也重晋律,对其他学派也兴趣不大,哪怕从小到大的老师各种学派的知识都会教,他也没有偏倚。
没等这个皇帝再有一番作为,他已经因病去世了。
其他的诸侯王早在皇子时期,什么思想偏向也都定型了,大家都清楚,可现在的新君,那是真的没有偏好的学派。
他殿前即位了,洛京的人自然要把新君从前的一切都打听清楚。
可就算是把那些教导先帝时候顺便一起也教过皇帝的先生们都问了一遍,也没发现新帝除了修他自己的道,有半点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亲近的学派那就更没有了。
洛京的众学派们蹭的就眼睛亮起:一个全新的,没有被其他学派污染过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