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一首诗,成非一跃成为洛阳当红新星,他献给穆王孙的祝寿诗也被大家叫做《寿王孙》。
回到租住的宅子,成非好好单独谢过他的好兄弟纪泽。
“我一见人盯着我就不会说话,还好有纪兄你在。非能有今日之幸,都是纪兄你的帮助。”
说完,好好对纪泽行了个大礼。
纪泽拍拍他的肩膀,“是你自己有才,不然我念自己的诗可不会被陛下夸赞。你这老毛病也要多克服,明日起去玄雍宫当差,可不能出差错了。”
他们是真朋友,一起从并州来的洛阳。纪泽综合评分太高被安排去了洛阳学宫,成非单一个文采就高的过头,就是怕面试,连着三回都面试情况不佳,被公孙丞相刷了下来,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纪泽怕他持续被打击的想回家,这才决定带着成非去穆王孙寿宴祝寿,给他刷刷名声。
陛下行踪不定,纪泽当然猜不到他会来穆王孙寿宴,想的最好的也不过是成非的诗讨得穆王孙家人和在场权贵们的欢心,在洛阳不会再默默无闻而已。
现在友人居然奇迹般的一飞冲天,纪泽也为他高兴。
他自信自己的才能在洛阳学宫必定能被陛下看见,寿宴上陛下叫出了他的名字也给了他自信,让他不会嫉妒好友。
二人又是关起门来说了些话,纪泽把紧张的成非赶回去早睡,让他决不能明天去玄雍宫时出差错。
穆王孙寿宴后第二天,成非天没亮就起床,换了一身新衣,把自己拾掇一番,去了玄雍宫。
今日本不是朝会的日子,但陛下昨儿才回京,万一他年前又要出去,待扶仙宫也不待在玄雍宫呢?
于是百官们在穆王孙府上就商议好了,今天就来拉着陛下开朝会。
成非来的时候天才大亮,朝臣们都没从家中动身呢。昨天也见过的他的杨德把他引入宫中,给他介绍玄雍宫内的建筑和功能。
杨德带着成非走到崇德殿门口,这时候殿门闭着,不过杨德知道陛下肯定在后头屋顶上打坐。
二人在殿外说着话,正巧周劼也来了,杨德笑着给二人引荐。
“这位是起居郎周劼,这是陛下昨日选的尚书,你们认识认识,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二人见了礼,周劼抬头就夸他昨日的《寿王孙》写的好。
昨天周劼当然也是在场的。
自陛下从蜀中回来,周劼觉得自己作为起居郎才是最应该跟在陛下身边记录的人,他刁无忌一个负责修史的主编不能老插手自己的工作。
于是等小白再去长安的时候,周劼都寸步不离的跟着,从长安跟到扶仙宫,再回洛阳,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天黑了才回去,生怕错过陛下身边的大事。
为此,他的骑术进步极大,已经都不输给那些马上老兵了。
要不是知道这人都娶妻了,小白都想让他在玄雍宫安排间宿舍算了,省的他每天来回跑。
成非被他夸得颇为不好意思,又被周劼热情的拉进殿内。
“我身为起居郎,日常工作就是记录陛下言行,你是尚书,平时帮陛下整理文书,我们俩工位靠的挺近……
什么,你说何为工位,就是我们处理各自公务的桌子,陛下这么叫的……对,陛下不喜矮桌,这里的都是高脚桌椅……”
陛下早上的行程就是打坐练剑,去后头看看农田。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玄雍宫内会有农田,也不知道为何今年都收获了,陛下这时候还来播种麦子。
基本没有工作的成非很是羡慕的看周劼下笔,虽然周劼也就只写了一行字。
不过……
“梓介兄(周劼的字),这是何物?”
看着周劼笔下之物,成非很是好奇。
周劼心一动,神色淡然的给成非介绍,“这是内官重山在扶仙宫带着匠人们造出来的纸,是书写之物。”
他分出一张给成非摸摸,“这纸是珍贵之物,大臣们也只有三公才有。陛下怜我,不愿我拿太多竹简,也不愿浪费布匹,让我拿些纸来记录。”
嗯,没错,我一个小小起居郎,可是拿到了只有三公才有的好东西呢,上头的长官刁无忌都没有的。
“梓介兄,陛下待你真好!”
钝感力十足的成非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秀了,一心惊叹手里的纸张,小心翼翼摸了又摸,凑近上去看纸被墨浸透的字迹。
周劼:“……”
被真诚打败了的周劼顿住,想了想,忍痛把笔递给成非。
“今日的日期我还没写。左下角,你来写吧。”
成非眼睛蹭的亮起,“我、我真的可以吗!”
周劼把笔塞给他,趁我良心还在,快写吧你。
一个时辰后,诸臣也都进宫了,朝会开始。
周劼是要去朝会记录的,成非也无事,小白让他跟着周劼一起,也听听朝会。
冬至都过了的朝会,商量的事情只有小白最近在做的大事,盐政、长安城和交通。大家把最近工作进度汇报一下,遇上的困难说一下,朝会就结束了。
第一次参加朝会的成非有些疑惑,“梓介兄,朝会都是这样的吗?”
从开始到散会,加起来半个时辰多,大家快速说议案,有困难的一起想法子,有法子的让陛下决断。
陛下问诸臣意见,真有想法的大臣站出来说话,陛下也会思考后做出选择,工作分配和人事安排要么他直接定,要么分给丞相,坚决不拖沓。
整个过程都没有什么温情脉脉或者过于过分在意礼节,高效的让成非惊讶。
百官们意见不合大吵大闹,甚至拿笏板打人的样子,更让成非惊讶。
周劼:“习惯就好。”
成非点点头:“我们是不是该回崇德殿了?”
周劼眼神示意他看向殿内,“别急,回回朝会结束都有官员找陛下再私聊,我的工作还没结束呢。”
成非跟着看过去,果然其他人都走了,御史大夫朱平还在。
“陛下。”朱平放下笏板,站起来对着皇帝深深一拜。
“陛下今年也过了十八,已经是及冠之年,恳请陛下册封后妃,绵延子嗣。”
啊?
成非听得满脸震惊。
御史大夫这么一说,他才知道陛下的后宫是没有人的。
不是,都快二十了,陛下居然还没成婚吗?太后呢,先帝呢,没人觉得他单身单的很不正常吗?
而且才上班第一天,我就能知道这样大的秘闻,这合理吗?
这辈子二十都没到就被催婚,不是,被催生的小白人麻了。
御史大夫,我们上次在长安的时候不是还君臣和睦吗,你能不能恢复一下。
“朱卿,大晋会有继承人的,但是现在,我们的重心是大晋的基础建设……”
朱平放大声音,“陛下!这同样很重要!”
陵墓陛下现在不想修,朱平可以理解,这个说难听点还可以赶临时工程的。
可生孩子能赶临时吗,是临时想要就能要得出来的吗?
不是朱平闲得无聊给天子找麻烦,要知道他现在管盐政,每天政务也多得要死,闲暇时间真不多。
但昨天看穆王孙子孙满堂,陛下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他才想起来陛下在洛京可以说是孤单一人。
他年长陛下几轮,家中也有子孙,看陛下虽是臣子看待君王,国民看待天子,也有些长辈的心态在。
回去一琢磨,觉得不对,不能再让皇帝沉迷工作单着了。
“陛下眼中装着大晋九州万方,可后宫女子不也是我大晋子民吗?难道陛下就要让那些兰林殿的良家女子们一生都见不到丈夫,白头了老死宫中!”
朱平撩开衣袍,跪了下来。
“她们也是我大晋子民,臣恳请陛下,不要让我大晋女子一生都无丈夫。”
小白:“……”
你这说的好像全大晋的女子都是我的责任,我一个人是她们所有人的丈夫一样。
但御史大夫说的也有道理,小白沉思中。
小白沉默半晌,抬起头。
“你说的对,是孤疏忽了。”
武帝的后妃有儿子的都跟着儿子去了封地,没儿子的都和太皇太后住在一起,求定的后妃也都跟着宽和的萧太后住在一块,他们都在阳泉宫。
小白自己很少待在玄雍宫,平时除了朝臣,见到的都是侍卫、宫女、太监,忘了宫廷之中还存着一批专门为君王准备的后妃预备役。
他对朱平也直说了:“孤不会有任何后妃,那会坏孤修行。宫中今年没有新的宫人,以后除了天生残缺者,也不会再有宫人入宫。
宫女到了岁数的,孤会放她们出宫回家。那些良家女子,分她们些财务遣送回家。
她们都还很年轻,不应该在宫廷里虚度年华。
因故回不了家或者无家可回的,就让她们留在宫中做事。”
睡不可能睡的,破戒是不会破的,白吃饭的人也是不会养的。
朱平兀的抬头,大惊失色,“陛下,这怎么可以!”
他只是想来让陛下成个家而已,还不是逼他册封皇后,到底怎么忽然就变成宫里的良家女子一个不留了。
小白:“朱卿你先坐下,我们一个一个说。”
朱平看着陛下温和但坚决的眼神,只能先按捺住心头震荡,坐了回去。
“先说宫人吧。”
小白动了动僵硬的背,重新坐好。
高脚桌椅都是他私下用的,宣政殿开朝会的场合都还是矮脚桌椅。
“宫里的活计,有些宫女干不了的才需要男子。
除了天生身体残缺者,孤以为,让好端端的人净身入宫,是极损德行之事。”
在小白看来,宦官和奴隶相同,最开始出现的时候都是为了让那些战败的国家、部落中人能够活下来,以劳动换取生存。
奴隶不再合适现在的社会发展,宦官对他来说毫无必要。
朱平却不这么认为:“贫寒之人,卖身入宫亦是能够让他们家中和自己活下来的方式。”
“他们可以不需要净身。”
小白垂眸,坚定自己的看法。
“他们家境贫寒活不下,那是朝廷,是孤要想办法解决的事情。他们可以卖身入宫,在宫中做活,净身毫无必要。
诸侯王的王宫如何,孤不会插手,但孤的宫中,以后不会再有被强行变成残缺之人的宦官。”
皇帝的话语犹如晴天霹雳,让宣政殿内的所有人都听的惊在原地。
被这番话震住的成非看看周围,御史大夫嘴巴都合不上,周劼脸上呆了却下笔飞速,而其他殿内的宫女和宦官们,同样都是被震撼一脸的表情。
只是比起官员,他们不少人都红了眼睛。
而君王,他坐的姿态轩昂,半垂着眼看不出喜怒,神情并不肃穆,甚至可以说是平淡。仿佛对他而言,这样更改古制的事情,就是人渴了就要喝水一般理所应当。
成非不善言辞,和人交往也不怎么敏感,但不是笨蛋。
文学天才的他,对生活中的人和事反而观察的更为仔细,不过是从小生活环境平和又优渥,让他的社交能力较差,不愿把花在念书上的心思给旁人而已。
把殿内所有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成非胸膛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能写出好诗的他,有自己的傲骨才情。
天子这番话听在旁人耳中,可能是离经叛道;在成非耳中,却是天子至情至性,仁爱厚德,把大晋所有人都看做自己子民,一视同仁的伟大。
只是听过一些天子传闻,今天才和天子亲自接触的成非已经有了态度。
他们大晋天子,比起尧舜禹汤亦不输矣。
他心想,自己确实要再好好感谢纪泽一番,多谢他拉着自己来洛阳的,让他来到天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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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朱平:陛下孤零零一个人怎么成
孤独的只有万里江山的小白:……行吧,孤零零的才好修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朱平:!!!
周劼:记录记录记录!
成非:圣主在世!
地下所有被炮轰的阿飘们:用宦官怎么了?他清高,他了不起,他不搞这个,没道理骂我们残暴啊!
喂,你这个样子,真的让以后的皇帝很难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