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长信侯府,长信侯陈菁用羊油皂洗了手,拿帕子擦干,再用干净的手摸着自家里洁白如玉的瓷杯,感叹:“公主,你觉不觉得,最近洛阳的好东西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广阳公主拿鲜花香皂好好洗了个脸,又用羊油做的保湿膏仔细涂抹,没什么随口应到:“嗯,这些东西,可比以前用的都好多了,都是花钱,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洛阳权贵不缺金银,几乎家家都有田产,府中也有织工和针线人,不是蜀地来的织锦、东海来的珍珠这些珍稀、中原又少见的特色玩意儿,几乎很难挣到他们的钱。
以前大家也就采购些外面来的宝马、香料、珠宝这些,现在河套异军突起,来自河套的东西一下子就攻占了长安权贵市场。
羊毛做的衣料,冬天穿轻便又保暖,品质有分层,权贵们自然是要最好的品质,产量有限,好货还得靠关系提前预定,这对不缺钱的权贵们来说那就是整个面子的事了,必须要定到。
去年找东方旦下了订单的洛阳子弟们,在元宵节后都收到了他们的货。春寒料峭,早春更冷,这些到了的料子正好拿来做衣服,还能给家中长辈御寒,一时之间,来自河套的羊毛衣料成了小辈尽孝心的代名词。
好不容易开了春,天气暖和些了,陈华和第五宁还没去长安上小学前,一个拿着粗粗的长针织毛线,一个拿细细的小针玩羊毛戳,又是带动了洛阳粗毛线和散羊毛的销路。
别说年轻的贵女了,上了年纪的也喜欢一边聚会,一边打毛线或者玩戳戳乐,不耽误事,还能比谁的更心灵手巧,出来的东西也都有用途不浪费,很受欢迎。
广阳公主自己上次去阳泉宫的时候,都看见宫里的大宫女在织护手呢。
羊毛纺织品在洛阳算才流行起来,来自河套的肥皂和养护膏脂又来了。
肥皂有普通羊油皂,还有带着花香的香皂,加了药材的药皂,洗手、洗脸、洗澡、洗头、洗衣服,什么都能洗,除了能让身体干净,还能留香,甚至是养护身体。
普通人是没有这个清洁、爱护身体的时间的,贵族们有。
贵族们自视甚高的理由之一,就是他们身上干净,沐浴洗澡一时之间也成为洛阳贵族们的新风尚。
无所事事的贵族们正好可以花时间来好好养护身体,用自己喜欢的香皂洗完澡后,再抹上羊油制成的润肤膏,保湿嫩滑。
针对贵族们的这项新爱好,少府扒拉出了天子没兴趣的一处温泉,在洛阳城外建了个温泉山庄,用上朔方哪里最全的香皂品类,最新的润肤套装来做噱头,里头还能打猎、练武,有河套羊肉作为美食,吸引洛阳城的贵族家庭去洗澡度假,已经名额都预定到年末了。
朔方有牧场,也不缺盐了,宰了羊的羊肉在当地消化不掉,就都弄成腌肉往南边卖,虽说风味不如现杀的鲜美,但这么咸还量大,用来煮汤也别有风味。
五原郡搞纺织,朔方郡搞生化、食品、云中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他忙着用弄到的新农具来种田。
其他两郡搞生产了,说不定日后还得指望云中的粮食呢。
而某些不能说的原因,则是云中还供应着白登山的所有人员消耗,那边往其他两郡运送的一些东西,云中也能收点做过路费。
白登山的军工制品自然是不太能往关中运的,但是洛阳扶仙宫也出产钢铁制品。再供应完洛阳禁军的装备替换后,扶仙宫也扒拉了一些人手,开始对外营业接私人订制,专造宝剑利器。
眼馋新武器很久的一些贵族人家终于等来了这个口子,纷纷拿着钱去排队定制。
洛阳的中上层商业活动繁荣起来,一些管着账的官员也终于松了口气,心想陛下撒了那么多钱,现在总算是能暂停了。
后面再过个两年,河套和中原的商业贸易稳定了,陛下也不需要这么贴补了。
洛阳学宫。
自从学宫有了新祭酒,张宏的日子就好过多了,礼部官员的他只要负责好学宫的后勤供应就成。
笔墨纸砚、房屋修缮、食堂宿舍……所有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不是贵,是难买,作坊和产量就那么多,不是天子重视,把少府一半职能转了做这些,洛阳学宫的日子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滋润,仅仅笔墨纸砚的供应花销,就能让御史府的官员参学宫一本了。
想他张宏,作为天子表兄,所学的还是公孙辩术,没什么学派传承,在学宫里算是一一枝独秀,对上普通士人学子,那是受尽礼遇,但是对上那些名仕大贤,他的学识还不太够用。
比起他来,同样不是任何一个学派的魏骁学识可太扎实了,和那些学宫名士辩论,比他这个学公孙的都还要能辩论,作为空降户愣是靠着学识得到了全学宫的认可。
有魏骁压着,张宏干活都更好干了。
什么学宫又需要一些物资了,不等张宏算账,魏骁就站了出来,拿着账本开始翻,算清楚这些人干了多少工作,浪费了多少资源,骂他们享受这外面千金难求的纸还干活干成这样。
最后的结果,就是原本可以用作一些草稿浪费的纸也被取消了,就直接写正稿吧,这么多全国最优秀的人,不差这点浪费的纸。
魏骁这么干,那肯定是惹众怒的,但一些人也觉得学宫已经受外面士人羡慕嫉妒恨了,也确实需要节俭收敛一些。
魏骁还是有分寸的,就只是抓着这些好面子士人的道德点去攻击,什么食堂、住宿和薪资,这些他都不会短了东西。
学宫里头都建了一些连片的二层独栋小屋子,每个大贤一人一个,或者未来的学宫老师才有资格住,普通士人那就住通铺宿舍,或者有钱的去学宫外面那条新建起来的街上租房子住。
房子是少府建的,交租也是给少府交,不可买卖,敢欠少府的钱那就早点收拾东西回乡吧。
张宏想想那两个天天就参加各种聚会的田家表弟,去少府的豆腐铺子买了些今天的新鲜货,上了西乡侯府的门。
门房也熟张宏,连忙请他进去。
田旻正和弟弟田章一起玩悠悠球呢,看见张宏,手也不停一下,张口笑道:“宏表兄来了,来看我新练好的一招,保证让表兄你大开眼界!”
田章倒是停了手上动作,凑到张宏边上:“不愧是少府的店,有秘密配方,做出来的东西那是和我们自己府上的没得比。”
张宏嫌弃的挥开他,把东西提给下人,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
“你们俩这身份,不理政事是没事,可敢儿和繁之,不能也只是躺在爵位上吃皇恩吧?他们俩呢?”
田章也拉了个凳子坐下,蛮不在意道:“圣上还这么年轻,儿孙的事我们操心什么。”
他们齐国王室后裔出了个如此争气的天子表弟,今年也才及冠,后面还有的活,别触到他的底线,至少三代人是不愁吃喝,在洛阳这好地方待着可比在渔阳那个小地方舒服多了。
孙子现在都没有,他们是没什么感情的,只愿意给子侄操心,下下辈的事他们可管不着了。
“没出息,”张宏指着俩人骂,“还有两个月,盛儿就要从渔阳过来了,我准备让他明年去长安上小学。敢儿和繁之,到时候也一起去。”
盛儿是张宏的长子张盛,没跟着来长安是一直在渔阳侍奉祖母。原本张宏是想孩子好歹有个十五六,彻底立住了再来,但是今年长安小学突然开办,公孙丞相一家子除了他都去了,这就让张宏也不由得紧迫起来。
两个表弟是末代齐王的孙子,身份还是有点敏感,他们俩不务正业张宏觉得情有可原。
但两个侄子那都四代了,出生到现在齐国都没见过,还有今上这个表叔,这不进朝堂做点事,难不成还要躺在家里吃喝玩乐不成!
还有点旧时代贵族士人风骨的张宏看不得这种家族子弟堕落,认为家里孩子就是应该读书习武然后为国用上一身本领,不说自己出名,好歹不能混吃等死。
互相搭着肩膀,极其没有个正形的田敢、田繁之说说笑笑的一进家,正要张口和他们爹炫耀自己在同龄人中悠悠球大拿的地位呢,就听见了他们伯父这番话,吓得愣在原地。
田敢一撞弟弟,让他表情收敛收敛,然后张口就道:“伯父,我和弟弟的辈分还是不够后,等我们俩成亲生子了,一定把孩子送去念书,给陛下尽忠!”
想想我们齐国末代王室的身份还是不够远,还是再等我们下一代吧。
张宏表情扭曲,“朝中的齐人不少,光是渔阳来的就有我有杨家,孙令暻也在长安得陛下重用,还有鲁氏有邹氏,这些人都为陛下尽忠,你们不必忧虑。”
真以为自己姓田的身份就是齐国王室,收尽齐人民心了啊,脸也忒大了。
齐国有名的贤君就那么两三个,剩下的君王要么无能要么昏庸,没几个好的。有出息的齐人都把当今天子看做他们齐国百年来的唯一明君,认为他们比以前的齐国士人要幸运的多。
就这种情况,这两个小的避个什么鬼锋芒。
张宏提醒道:“天下贤才现在都在洛阳,以后学宫一开,从学宫选官成定例,陛下重才干,你们自己还不去提升,下一代只会难度更高。”
天子手里有人,也有岗,现在只是在计算全国养官的财政成本不扩招而已,以后招只会优中选优。
他张宏有才还有关系,以后下一辈光有关系可没用的,至少在陛下这里没用。
“人家周祀,今年才十九,这就已经灭了月氏,等年底回来就能军功封赏。再看东方旦,才比你们大多少,人家今年才十七,已经也灭了呼兰部。”
说到周祀,这真是所有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士人都是落魄的贵族之后,有的体面,但和周祀一样蹭上雍学派的课来完成扫盲的,真不多。
大家起点比他还高呢,看看人家现在建功立业、名利双收的,再看看自己……嫉妒啊!
“周祀好歹也是将门之后,东方旦哪有什么家族传承,就跟着陛下身边几年,已经建功立业了。就这样,他年底也会回来读小学,你们有什么资格不去?”
士人们对周祀是嫉妒,对东方旦那都是不想说。
年纪比周祀还小,出身更是没有陛下都没姓名的黎庶,都能有胆识在对外战役上表现出头,让洛阳很多士人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边关混军功。
“再看那仝拾,燕国上卿之后,都落魄的给人当家仆了,看看人家,现在是名震天下的晋使,在月氏被俘了还能拉着西域诸国之人一起反月氏,名声比他先祖都高。”
贵族后裔,落魄潦倒,偶遇天子,一朝翻身,继承先祖事业,然后发扬光大,仝拾那真是又一个爽文模版,还比周祀那种建功立业难度低,是所有落魄贵族士人梦寐以求的完美参照对象。
“明年开春,你们两个和张盛一起,全都去长安念小学!”
张宏现在自己是三十了,人生已经已经比不过这两个后辈,但是他的后辈们还有机会。
目标已经规划好,这些小辈往前冲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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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张宏:我是努力也够不上了,我的孩子、侄子必须够一够!
田旻、田章:附议,我们是够不上了,孩子们努力!
田敢、田繁之: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让我们的孩子够,或者伯父您就让盛表兄够吧,不需要拉上我们。
人还在路上的张盛:我都十五了,想赶上东方旦还有两年的时间,不如我别上小学了,现在就去边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混个军功?
阿飘们很是赞同张宏的理念,大的是到头了,不是每个大人都能像杨颂那样大器晚成,这孩子还小,还有机会进步,必须调教。
齐王飘们看着田家这两代后人的拉胯样都觉得丢脸,真想托个梦去骂骂人:都是你们不争气,让我们做先祖的都在地下这么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