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酒去了帝国军事部。

    不可避免地，她见到了莱尔娜·尼格斯。她是军队的掌权者之一，印有白熊徽章的旗帜就是她的亲兵。尼格斯家族是为数不多的拥有军队旗帜的家族之一，也是目前实力最雄厚的军事家族。

    由于是君主亲自下旨，要从军队里选拔出二十名精兵，所以莱尔娜·尼格斯亲自参加了这场选拔会，配合沈酒。

    尽管对君主的决策深有疑虑，莱尔娜·尼格斯很擅长伪装自己的不满，但是对于沈酒堂而皇之地来到她的地盘上，从她的亲兵里选人这件事，莱尔娜·尼格斯心有不甘，可是，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违抗君主的命令？不，那太愚蠢了。

    莱尔娜·尼格斯认为沈酒不值得让她得罪君主。君主的信任是贵族赖以生存的唯一法宝。近期帝国内发生的变故太多了，莫瑞思家族倒台，李·莫瑞思生死不明，当旁边并肩的雪山崩塌，莱尔娜·尼格斯是那些惴惴不安的贵族中的一个，唯恐尼格斯家族会是君主眼中的下一个眼中钉。

    事实上，随着莫瑞思家族的没落，尼格斯家族已经站在了帝国贵族的山顶上。

    越是站得高，就越要小心。

    莱尔娜·尼格斯不是自负冲动、意气用事的男人，她性格沉稳内敛，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冷静理智，不是那种有了权力就会得意忘形的人。她的眼里只有两件事：打仗和站稳脚跟。

    打仗是在战场上打，站稳脚跟则是在君主眼里心里，帝国内各种交织的权力和势力盘根错节，如同无形的战争，明争暗斗激烈。哪怕是在帝国军事部这样一个范围的权力战场上，她的身边也有虎视眈眈的鬣狗盯着她的位子。

    比如说不远处正在走来的汤姆·贝隆索和希尔·法瑞尔，他们是王爵精心挑选并培养的手下，两位出色克制的将领。

    在他们的身上，可以看见王爵的优良作风，那是他们在他身边潜移默化训练得到的风格。

    曾经，她也是这么过来的，被爱迪莱德王爵训练培养为一枚出色的候选人。

    或者说是，一枚有价值的棋子。

    现实永远都是这么残酷。新人与旧人的争夺开始，只是因为旧人在棋盘上转换了不同阵地的位子，就要被区别对待了。

    莱尔娜·尼格斯对爱迪莱德超乎于上下级以外的好感，就是如此在想明白以后一点点地消磨殆尽。

    这样也好，毕竟她不喜欢感情用事，也厌恶感情用事的人。

    以前是自己年轻，对爱情和男人还抱有幻想，尤其是顶峰之上令她仰望的王爵，她作为一个有着正常情欲爱欲的成年女人，对爱迪莱德抱有幻想是很正常的。

    因此，她很乐意在他的纵容之下，释放自己的嫉妒和敌意，去欺负折磨他身边的战争机器，沈酒。但如今想起来，她之所以对沈酒那么充满敌意，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比不过沈酒。

    在不被男人垂青跟比不上对手之间，莱尔娜·尼格斯从后者中获取的愤怒更多一些。

    同样是被伤害自尊，不被爱带来的打击远远小于不够强带来的打击。

    莱尔娜·尼格斯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强者，被一个靠“作弊手段”的女人比下去，怎么能够叫她甘心呢？

    这就是她看不起战争机器的原因。

    现在，她还是一样看不起沈酒。

    即便外面对战争机器的呼声变了一个风向，即便曾经杀害王妃的战争机器已经洗脱了杀害王室成员的嫌疑，战争机器就是劣等的人种。

    她想不通，尊贵的王爵爱迪莱德会爱上一个劣等人种。到如今，曾下令销毁所有战争机器的君主也对沈酒委以重任，竟然命令她从军队里选拔一支君主的亲兵护卫队，并且要让她亲自训练他们！

    这不就是对战争机器能力的间接承认吗？

    真可笑。

    曾经非法的战争机器，一夕之间，变成了君主的亲兵导师。

    莱尔娜·尼格斯的心中充满了困惑与痛苦。她这样安慰自己，像沈酒这样战斗力高超的战争机器，对君主来说，就是随时可以掌控生杀大权玩弄的棋子。就像她自己，对王爵爱迪莱德一样的作用。

    在权力之下，谁也无法摆脱被利用的命运。

    “尼格斯将军。”

    汤姆·贝隆索走到她面前，向她问候示意，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上面是根据各项能力筛选出来的前一百名士兵，他拿来请她过目。

    莱尔娜·尼格斯接过那份名单，一行行地扫过去，里面不乏她白熊军队里骁勇善战的青年士兵，还有汤姆·贝隆索指导的优秀士兵，都是军队里很显眼的存在。

    她不禁揶揄道：“这份名单里，你的人出了不少。你还真是舍得全部拿出来。”

    汤姆·贝隆索读出了她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暗暗讽刺他别有用心将自己训练的精兵送到君主陛下那里去，以此来向君主证明和邀功。汤姆·贝隆索一点也不傻，它巧妙地回避了对方抛出的针尖：

    “能够为陛下效力，是每位士兵的荣耀。”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谦逊的微笑使得他那张颇具成熟男人魅力的面庞看上去更加可靠。

    汤姆·贝隆索是属于家世正当，能力出众，情商卓越，且家庭幸福圆满的典型成功军队男人。要问这样的男人哪一点最值得上层委以重任，那就是他拥有的一切美好事物和家庭，都值得他付出生命来努力守护。

    因此，这样的人最忠诚，最不易叛变。

    他们是秩序的维维护者，是王权的守护者，是帝国的中流砥柱。

    他们能够为一无所有的下层人等提供努力奋斗的想象力，也可以为如履薄冰的上层人士带来无形的竞争压力。

    莱尔娜·尼格斯还发现，汤姆·贝隆索并没有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沾沾自喜。这或许是他与其他蝇营狗苟明争暗斗的小人不一样的地方。他对军队的热爱，对士兵的负责任程度，让莱尔娜·尼格斯并不怎么讨厌他。

    有这样得力又正直的手下，她掌管军队的胆子也轻松些。

    反过来一想，怎么不能说是王爵为她挑选了一个好的下属呢。

    莱尔娜·尼格斯将名单还给了汤姆·贝隆索，“什么时候开始？”

    “第一场测试已经开始了。”汤姆·贝隆索回答道，“是实弹射击。”

    听到沈酒没有按照以往军队里选拔亲兵护卫队的选拔方法，莱尔娜·尼格斯感到被冒犯了，脸上表现出了不悦：“实弹射击有什么好测试的，能够选拔出来的都是射击一等一的高手。难道她在质疑军队的能力？”

    “君主手谕，准许她用自己的方法测试士兵。”汤姆·贝隆索清了清嗓子道，面色稍显为难，“保守估计，第一轮射击测试下来，会淘汰将近一半的人。”

    什么？！

    莱尔娜·尼格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区区的射击测试就淘汰一半的人，这岂不是在嘲讽她的精兵是一群无能之辈，狠狠打她尼格斯将军的脸面？

    不再多想，莱尔娜·尼格斯脚步匆匆地赶往射击测试场地，虚拟作战场地1区。

    一到达那里，刺耳的蜂鸣声响彻在偌大的场地里，沈酒没有感情起伏的冷漠声音，从环岛主控制台上的主控制室里传遍了场地上空：“命中率87.5%，致死率82%。淘汰。”

    淘汰的结果一公布，底下顿时响起一道道惋惜的哀嚎声。

    “这已经是测试过的士兵里最好的成绩了。”“天呐！我以为他会过的。”“这太难了，我一定会被淘汰的。”“这里还有谁能够上90吗？”

    ……

    莱尔娜·尼格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到主控制台的环岛边缘，向下望去，只见下面一排排的士兵，手持枪支武器，两只眼睛都被黑色眼罩蒙了起来，正在一个一个地进入测试区。

    这是一片虚拟作战场地，模拟的是地形复杂、隐蔽处很多的城市作战区。

    可移动的目标物会从一个个隐蔽的角落里出现，而士兵需要做的就是，以听力辨认目标物出现的方向，然后开枪射击，打中目标物的致命区，比如说头部、心脏等部位。而且目标物不是一个个的出现，而是成群地出现。

    并且，只要被目标物击中“红弹”，士兵就算“负伤”或者“死亡”。

    这算什么？

    沈酒考验这群士兵的方法，无疑选择了一种最不同寻常、且最困难的方式，失去视力，摆脱视觉盲区，动用其他感官来杀死敌人。

    失去视力的士兵，还能上战场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