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归众义
作者:知白   天下长宁最新章节     
    厌吾山可以空,也可以再满。

    把张汤和叶无坷两个人扔进厌吾山里那自然是满不了的,所以陛下这句话一语双关。

    这一点叶无坷可以理解,陛下说三个月为期叶无坷也可以理解。

    三个月如果叶无坷还没有被无罪放出御史左台,声誉就几乎扭转不过来。

    “你被谢无章和陆光礼召见的时候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

    皇帝看向叶无坷问了一句。

    叶无坷俯身道:“御史左台和大理寺那边查办的案子,不可能是最近才查到广宁票号有我一个账户。”

    “从时间上来推断,查清楚这些事最多也就用几个月,一直没提在这个时候提,臣就想着应该是陛下的意思。”

    皇帝问:“那朕现在提了,你就单纯觉得朕是给你想了一个隐秘出京的办法?”

    叶无坷回答道:“陛下有一万种办法让臣不离开长安,这个办法显然不是最好的,另外,臣觉得陛下是想提醒臣......”

    他指了指那个无事包。

    能根据叶无坷自己背着的无事包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假货出来,寄存在广宁票号的人,只能是叶无坷的身边人,能经常接触到他这个无事包的人。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岂不暴露?

    皇帝看向叶无坷道:“你只能带上大奎二奎三奎,其他人一概不能带,如果带了就会引起警觉,所以有把握吗?”

    叶无坷抱拳道:“有。”

    皇帝问:“有几分?”

    叶无坷道:“有把握就是有,不是有几分,只有几分的把握,不是有把握。”

    皇帝笑了笑,转身离开。

    经过二奎身边的时候皇帝问:“第几次想敲朕的脑袋了?”

    二奎:“啊?”

    皇帝又笑了笑,从后院离开。

    二奎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个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娘的粗犷汉子,不知道为什么,被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吓住了。

    “他是不是妖怪?”

    二奎拉着叶无坷问:“为什么他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一说出来我就好像被我娘抓住我在做坏事一样。”

    叶无坷道:“因为你敲不到他的脑袋,咱们几个人加起来一起动手也敲不到。”

    大奎若有所思,二奎依然吓得够呛,三奎心中微微发寒。

    因为他们知道,姜头不会骗他们。

    与此同时,长安城北边的龙脊背。

    廷尉府千办许流年带着一对精悍廷尉催马到了这,眼见着那个一身黑袍的人站在高处,他立刻下令停下来,一群人步行过去。

    到近前,许流年带着五十名廷尉府整齐俯身。

    “拜见副都廷尉!”

    已经裹上了厚厚大氅的张汤没有回头,视线依然在西北方向。

    “我已经派人通知白鹿关分衙的人接应你们,他们还会将提前打探来的消息给你们准备好。”

    张汤道:“这次对手目标很有可能是大将军唐匹敌,如今大将军独自一人居住在西北,你们到了之后,将我的亲笔信转交给大将军。”

    他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封信递给许流年,许流年双手接了。

    “叶无坷也会去西北,但他的行踪属于绝密,你们只需知道就好,若他有需要你们帮助的,自会主动找到你们。”

    “是!”

    许流年俯身回答:“不主动接触叶千办,只等叶千办找到我们。”

    张汤道:“廷尉府里所有千办之中你剑法最强,行事也冷静,你出去办案我历来没有多交代过什么,这次却不同,我交代两句话你需谨记于心。”

    “属下明白。”

    “第一,只有大将军和叶千办可以让你们去办事,不管是身份多高的人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们无需听令。”

    “第二,你自己视情况而定,一旦判断有人威胁到大将军和叶千办以及你们自身安全,格杀勿论。”

    “是!”

    许流年又应了一声。

    张汤再次看向西北方向。

    “去吧,都好好的回来。”

    数十名精悍廷尉上马抱拳,然后加速冲了出去。

    许流年带着人离开之后张汤却没有走,他的贴身护卫将一个马扎打开放在地上,张汤就在这高处坐下来,看着远处的流云怔怔出神。

    又半个时辰之后,八名年轻的骑士护着一辆马车到了龙脊背,马车停下来,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看起来已有四五十岁年纪的儒雅中年男人下了车。

    他缓步走到高处,站在张汤身边问道:“你把我也喊出来,大概是有人等不及了?”

    张汤道:“陛下想让徐绩自己主动提出来退下去,徐绩自然是不愿意的。”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徐绩不想退,不只是徐绩自己不想退,他背后有着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需要他站在台前,他下去了,许多人的利益就保不住了。”

    张汤点头。

    中年男人问道:“是陛下让你把我喊回来的?”

    张汤道:“不是,陛下绝不会打扰你们这些已经隐退的人,你知道陛下的性子,他把咱们都当兄弟朋友。”

    中年男人道:“我知道,所以我隐退之前和你说过,若陛下需要我的时候,你来派人告诉我一声。”

    张汤道:“我已经安排了两队人去西北,明面上一队暗地里一队,但他们毕竟年轻,对手又足够狡猾阴狠。”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后说道:“那我随意?”

    张汤点头:“你尽可随意。”

    中年男人微笑点头,缓步走下高坡。

    八名年轻骑士护着马车继续出发,目标同样都是西北方向。

    张汤依然没有离开,他坐在马扎上再次陷入沉思。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四匹马从官道上飞驰而来,至近处看到张汤坐在高坡上,四个人同时勒住战马。

    这四个人,正是刚刚才在左都御史谢无章安排下悄悄离开长安的叶无坷和大奎他们。

    “人生很短,但黑夜漫长。”

    张汤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廷尉府的人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生在黑暗之中,但服务光明,那是因为从始至终,廷尉府的职责就没变过。”

    “当年皇后娘娘创建廷尉军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伸张正义,也不是为了维护法纪,廷尉军建立的唯一目的......一切为了陛下。”

    叶无坷点头:“我听说过。”

    张汤道:“将来或许有一天,廷尉府的职责会完全转变为伸张正义维护法纪,可只要陛下还在,廷尉府的首要目的就是维护陛下。”

    叶无坷再次点头:“我明白。”

    张汤道:“你猜到了左都御史将你带进左台的目的?”

    叶无坷道:“广宁票号的背后东主是东广云汇,有人替我在广宁票号开个账号,东广云汇第一时间就会告知陛下,这件事早不说晚不说这个时候说,就是陛下想让我进左台待一阵,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张汤问:“既然你知道广宁票号是东广云汇的产业,那你觉得为什么这个人还要把银子存进广宁票号?”

    叶无坷:“他想给我报信,但不想直接告诉我。”

    张汤点了点头:“也许是,也许是更大的诱饵,你聪明到不需要我多提醒什么,若我还能提醒什么,就只一句话......不要轻信人心。”

    他看向叶无坷:“你的敌人也许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从你离开无事村起他们就知道你致命的弱点是什么。”

    他指向西北:“我知道陛下一定会给你一个期限让你返回长安,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但你应该明白,陛下让你去西北不只是为了破案,真只是为了破案,你并不是最合适人选。”

    他说:“去吧,去那边看看真正在暗中一直保护着你的人,你会明白,你从不孤单。”

    这句话,让叶无坷心里巨震。

    西北,白鹿关内。

    庆县是距离白鹿关最近的一个县,这座小城有着显着的西北建筑特点,大部分建筑还是土墙土屋,也有少部分青砖碧瓦的高墙大院。

    虽然现在西北草原诸部与大宁在贸易上几乎没有直接往来,但依然还有不少行商从白鹿出关往西北诸部去做生意。

    在关外有一座名为逍遥城的土城,比庆县规模还要大一些,逍遥城不属于任何势力,是西北关外最大的一伙马贼。

    逍遥城的城主拥有近两千名骑兵,在他庇护下生活的百姓有七八万人。

    这座小城就是大宁商人和西北草原诸部贸易的纽带,大宁的行商到逍遥城后,按照逍遥城的规矩缴税,就能平安的把货物卖出去。

    谁都知道逍遥城城主为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若无草原诸部默契的在他背后支持,就算他拥有两千善战骑兵,又怎么可能轻易立足。

    自称逍遥王的那位大马贼,就是草原诸部的代理人。

    如此一来,就能稍微应付一下黑武人施压。

    大批的商人会在庆县歇脚补充给养,出关之后走上半个月左右就能到逍遥城。

    至夜。

    廷尉府分衙百办赵庆林带着十二名廷尉悄悄接近一家客栈,因为他们接到密报,有人假扮成商队,要将一大笔银子运出大宁。

    这笔银子将会送到逍遥城,用以购买战马。

    西北诸部严禁任何人将战马卖给宁人,所以这笔用于购买战马的银子出关肯定不是官府行为,而是有人要有大图谋。

    赵庆林已经联系了边军,一旦查明他立刻就会发出信号,边军马上就能支援过来,将这支商队全部拿下。

    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赵庆林将亲自进入客栈后院去查一查货物,其他人在暗中支援,所有人不能轻举妄动。

    到了定好的时间,赵庆林蒙上脸从后墙翻了进去,他武艺很强,能在西北边关做分衙百办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落地无声的进了后院之后,他如灵猫一样避开了暗桩,悄悄到了车队之内潜入马车,将其中一口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银锭。

    果然如此!

    赵庆林将箱子盖好之后立刻下车,他准备出去之后就派人通知边军过来协助。

    才下车,就看到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在看着他,似笑非笑。

    赵庆林立刻转身想换个方向撤离,转身的那一刻他就看到有个年轻男人蹲在台阶上抽着烟斗,一口一口,吞云吐雾。

    赵庆林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信号从怀里取出来就要打上高处,手才举起来,一道寒芒闪现。

    他的手和信号同时掉了下去,断腕处血如泉涌。

    心中惊骇之下,赵庆林立刻就大声喊人,才出声,就看到从院墙外边有十二个人跳了进来,每个人手里拎着一具软绵绵的廷尉尸体。

    又是一道精芒亮起,赵庆林的脖子上多了一条血线。

    年轻女人蹲下来检查了一下赵庆林的伤口,轻笑着说道:“是廷尉府的人太弱了些,还是我们众义军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