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宋春花觉得看见吴老六真是晦气死了，偏偏对方就是缠着她，她走着，吴老六骑着摩托车跟着，觍着脸笑，一副癞皮狗的样子。

    宋春花真是烦到不行，开口道：“你听于大妈说了没，我打算招上门女婿，不想嫁给你！”

    吴老六听着，还是耍赖：“那我给你当上门女婿，我就喜欢你，为了你，什么委屈都愿意。”

    “不委屈你，我用不着！”宋春花快要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两人正说着，有个人搬砖经过，正是个务工赚钱的吴家村人。

    吴老六看着自家村子的人，来了神气，想在宋春花面前表现一下，立刻吆五喝六起来：“你不能走快点，看看磨蹭得跟个蜗牛一样，慢死了。”

    那人却比较怯懦，对吴老六这样的村里一霸是比较怕的，连忙点头，加快了速度。

    宋春花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了，吴老六又抬脚踹了那人一脚：“快点走，真慢死，我还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那人惶恐着加快了速度，走得有点急，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搬的砖头摔了一地，还碎了好几块。

    吴老六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看我厉害吧，”吴老六向宋春花炫耀，“在我们村，我说一不二，他们见着我，连个屁都不敢放，嫁给我，我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

    宋春花上前去把摔倒的人扶起来，对方连连道谢。

    她斜了一眼吴老六，更觉得厌烦：“不要再靠近我了，我讨厌没有素质的人。”

    能在路上随便推倒村民取乐，足见其品行低劣，宋春花就是这辈子不嫁了，也不会答应嫁给一个这样的人。

    宋春花快步逃回了家，狠狠地把门甩上，完全不想看见吴老六。

    却是当天下午，于大妈又上门了，是来给吴老六说媒的。

    “于大妈，咱俩现在还真熟，这天天见面呢。”宋春花听她来的目的，眼神瞬间一冷。

    于大妈赔笑：“春花，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女大当嫁，你这个婚事，当然得我操心，我可是方圆几里最好的媒人。”

    “人选只要是吴老六，你想都不要想，我就是一辈子不嫁，我也不会嫁给他！”宋春花说道。

    “别啊，春花，你不知道他多有出息，家里老有钱了。”于大妈摆出了一个数钱的手势。

    “多有钱也改变不了他人品不行，谁知道那好日子能过几天？”宋春花扭过头去。

    于大妈看来是拿钱拿的不少，这时候还在跟宋春花介绍吴老六的好：“不管怎么说，人家有本事啊，就那个水利工程的苦工，就是他给吴家村的村民争取的，要没有他，那大水一发，家家户户没粮了，还不出大事儿？”

    “你看，人家多有本事啊，争取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咱村里修上了工程，县城的政府得上了人，这村民还赚到了钱，人家能看上你，你就偷着乐吧，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这福气你介绍给别人吧，我不要。”宋春花避开她。

    “那人真的特别好。”于大妈一个劲儿地推销着。

    “你真觉得好，那就自己离了去嫁给他，不用在这里便宜了我。”宋春花阴阳怪气上了。

    于大妈气得跳脚：“你这孩子，脑子有点迂腐吧，你真觉得自由恋爱有那么好？”

    宋春花不想搭理她了，自顾自地调着猪食。

    “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读书读多了，看些啥子剧，觉得那爱情千好万好，自己也奔着自由恋爱去，你不就找了陈墨白，觉得对方能对你好？”

    “但是，闺女啊，我是过来人，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过日子啊，贫贱夫妻百事哀，你找个帅的，找个对你好的，不如找个条件好的，真是这样啊。”于大妈说道。

    宋春花摆手：“于大妈，你不用劝我了，这福我根本享受不了。”

    于大妈看着宋春花是完全不同意的态度，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且，我打算读书，市里的事情我去问了，我有可以读书的可能性，现在还不急着结婚。”宋春花继续说道。

    “打算读书啊。”于大妈点了点头。

    这话不论真假，于大妈有借口跟吴老六推脱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结婚也不能耽误人家读书吧。

    这个道理，是村里人的共识，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农村人，也都知道读书的好，干啥都不能耽误了人家读书啊。

    吴老六听了于大妈的回复冷笑一声：“她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躲着我呗？”

    于大妈是媒婆，看人很准，宋春花话说得绝，这段姻缘定然是不成了，在费力也是浪费时间，她不由得说道：“宋春花其实也没啥好的，脾气急，性子倔，家里还有三个弟弟拖累，说什么要招上门女婿，这女的太有主意，一般人压不住，对你来说也不是好事儿。”

    于大妈这话说的很心累：“你看这样吧，你喜欢漂亮的，那就给你找个漂亮的，我发动一下人脉，看方圆最好看的姑娘给你找过来，咋样？”

    吴老六摆手：“好看的？你以为我自己没找？前些日子看这个好看的，张口一千块钱彩礼，我看着实在好看，还愿意掏这个钱，结果我去了躺洗头房，就看着了——我说怎么花枝招展的，原来是出来卖的，气都要气死。”

    “我可不仅要好看的，还要干净的，现在的女人怎么都不知道洁身自好呢，那样的破抹布谁娶？”吴老六骂骂咧咧的。

    于大妈心里翻白眼，这人要求咋这么高，事儿真多！

    她面上还是赔笑着：“那，春花那边，你自己去努力吧，我没办法了——”

    “嗯？”吴老六眼神一斜。

    于大妈连忙改口：“我是说春花她喜欢自由恋爱，喜欢谈情说爱的那种感觉，不愿意让媒人介绍包办，你自己去问问她，学着电视上那样去追求一下她，没准她就愿意了呢。”

    吴老六转了转眼睛，脑海中想起电视里一个男的骑着摩托车带着个女人的样子，不由得心动起来。

    “不错，现在的女人都喜欢自由恋爱，看我不把她拿下！”

    于大妈一句“自由恋爱”，把吴老六忽悠走了，她是省事了，宋春花气到想骂人。

    吴老六一直缠着她，已经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了。

    先是一天下午，宋春花和姜藏月收了家里的鸡蛋，想拿到县城去卖，两个人挎着篮子走路，被吴老六骑着摩托车从后面追上来，说要带两个人一程。

    姜藏月是好事之人，看此事发生，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跟宋春花挤眉弄眼的：“看来我们家春花还挺受欢迎的。”

    “没有的事儿，”宋春花摆手要走，“快走吧，还要去卖鸡蛋呢。”

    “我拉着你们，快，上车吧。”吴老六追上来说道。

    宋春花完全不应，挎着篮子走了，看都不看吴老六一眼。

    姜藏月看了眼宋春花，意识到她不愿意跟眼前的人有什么联系，摆手拒绝了：“这个鸡蛋容易碎，我们拿着就行，不要你送。”

    两个人说着，加快了脚步，要赶紧离开吴老六。

    吴老六不依不饶，还在后面吹口哨：“别害羞呀，过来坐吧，坐哥哥腿上也好呀。”

    宋春花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上，完全不想和此人有任何联系。

    可偏偏，吴老六缠了他们整整一路，又在到了县城之后一个劲儿地干扰她们卖鸡蛋，因着吴老六在小摊前停着，根本没人来买她们的鸡蛋。

    “能不能让开，”姜藏月火了，“你没听春花说了不喜欢你吗，你还在这儿赖着干啥？”

    “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吴老六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别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说，只是在不好意思罢了。”

    “别挡着我们卖鸡蛋，”宋春花也烦的不行，抬手找到了个臭鸡蛋，这就要往吴老六身上扔。

    “啪——”

    一个臭鸡蛋在吴老六身上蔓延开来，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臭不可闻的味道，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宋春花：“你竟然敢……”

    “我说了不要挡着我们的路，快回家清洗吧。”宋春花脸色很难看。

    吴老六不得不走了，临走前满心火气，没想到宋春花这么不识好歹！

    宋春花和姜藏月两个人卖鸡蛋，有个佝偻男人在她们的小摊子前看了几眼，有点想买，但又有点舍不得的样子。

    宋春花看这人有点眼熟，想起来这人是吴家村的人，最近在饮马川那边的水域干苦力。

    那是政府批下来的治水项目，他们村里人都相当支持，时不时有村民自发组织送点食物、送点水过去，还有人打听那几个年轻工程师成家立业了没有，想把家里的女儿介绍给他们。

    宋春花看这佝偻中年人的瑟缩的神情，拿了两个鸡蛋，塞给了她：“你拿着吃吧，不要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斜，谢谢，”佝偻男人感谢宋春花，把鸡蛋放在破破烂烂的衣服的口袋里，“我还舍不得吃，我媳妇刚生了孩子，拿回去给她吃。”

    “刚生了孩子？恭喜恭喜啊。”姜藏月又给男人塞了两个。

    男人看着手里的鸡蛋，摸了把泪水：“谢谢你们啊，好姑娘啊，因着大水，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被淹死了，地里颗粒无收，家里有八十岁老母和三个孩子，最小的刚出生，这都快活不下去了。”

    “不至于吧，不是还有一份工作？”宋春花说道。

    她听陈墨白说道过，这好像叫“以工代赈”，是个极为先进的治灾方式，有助于帮着大水之后的村民活下去。

    这怎么还活不下去了呢？

    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工作，养活一家子人不是难事儿，宋父活着的时候，唐淑萍没工作，家里也算是安乐，这怎么还到了活不下去那一步了？

    “那水利工程给的钱，特别少，还说是先修完了才能给钱，我到现在干了好几天了，一分钱都没拿到，饿的没有力气，这不想去了，想进城找个临时的工作。”佝偻男人说道。

    “怎么这样呢？”宋春花听着皱眉。

    这水利工程修完，至少还得等一个月，那一个月过去，人饿都饿死了，还管什么用？

    都知道家里的地被大水冲了，那不赶紧给村民补贴点，这还等什么？

    宋春花觉得不太得劲，前世的这个时候……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没错，前世的这个时候，吴老六发了笔财。

    当时发大水滴的时候，没人能未卜先知，她刚和吴老六结婚没多久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哭都没地方哭，宋春花还感觉很愁。

    却是吴老六，根本没有缺钱的意思，照样在外面喝酒打牌。

    吴老六从来不把钱给宋春花，她结婚好几年，都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但那时候可能是因为刚结婚，吴老六对宋春花还算大方，给她买了不少东西。

    宋春花隐约提起地淹了，他们该怎么办的时候，吴老六大手一挥说“不要紧，他有的是本事赚钱”。

    又在吴老六的一次醉酒之后，他不小心说出了一些话，类似于“这发大水了真是一件好事儿，我靠此才能赚得盆满钵满。”

    宋春花那时候没太听明白，只知道那年大水造成的损失格外严重，村里好几户都生生饿死了，一死一个户口本。

    吴老六，他竟然还能靠这件事情赚钱，怎么赚到钱？

    那些饿死的村民，吴老六天天打牌一掷千金的阔气，似乎有了答案。

    没人捣乱，宋春花和姜藏月她们两个很快卖完了鸡蛋，宋春花想到什么，拉着姜藏月走，去镇里政府。

    “去镇里干嘛？”姜藏月疑惑道。

    “写投诉信，”宋春花说道，“我怀疑吴老六侵吞了工人的工资，修建水利工程给劳工的那些钱，很多都被吴老六私吞了，刚才那个人家里那么困难，不只是天灾，还有人祸。”

    姜藏月瞪大了眼睛：“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吴老六跟我说过一些特别奇怪的话，说他靠着大水发大财了什么的，我之前还没弄明白，现在懂了，很可能是他靠他村长父亲的名义，把钱都拿走了。”宋春花说道。

    “那可是得投诉他！”姜藏月不由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