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纪352年 奥斯维玛西南部 格兰陵堡附近的联盟军军营内

    一顶精致的军帐当中，一名面容略有些憔悴和中年男子从睡梦中醒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左脸，长吁一口气，顶着淡淡的黑眼圈走出帐外，脸上的胡茬参差不齐，完全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老大叔形象。

    不过他身上的军装却格外整齐，在走出军帐之前，他还专门整理了下。

    来到帐篷外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中年男人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之后猛吸起来。吸到急促的时候，他还会因此而剧烈的咳嗽。

    不过，因为他所处的地方离众人的帐篷都很远，所以也没人被他咳嗽的动静打扰。

    一连吸了两三根烟，过足了烟瘾，中年男子显得满足了很多。他将地上的烟头彻底踩熄，准备回营帐去继续休息。

    回到军帐的时候，男子注意到旁边的一顶帐篷内仍然有光亮透出，脸上出现一丝凝重，带着忧虑的神色，他撩开帐篷，走了进去。只见一个青年军官正埋头书桌之中，时不时地拿起手边的文件或是相片，一一对照着什么。

    “已经是深夜···三点四十二分了，队长，你要注意休息才对。”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出声劝道。

    “不必担心，恩佐，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行为也很有分寸，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而且，为了保障整个队伍的安全，我必须得将这些情报分析透彻。我们接下来要执行的任务很危险，任何一个细节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乃至于任务失败。”

    “加百列，我是认真的，你继续以这个强度工作，就算你的身体无恙，也可能会引发小队成员的担忧或是不安。”恩佐继续劝道，“说到底，你才是小队的精神支柱，若是你的身体出了问题，这个队伍会垮掉的。”

    加百列手中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挑了挑眉，问道：“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以我的前辈的角度来说这番话，而非以下属的身份来劝解，对吗？”

    “你想怎么理解都行，随你。”恩佐摊开手，佯装无奈地说道。

    加百列轻笑一下，扔下手中的笔，来到帐篷中心的地图桌上，取走两个水杯，倒了两杯温开水，并将其中一杯递给恩佐。

    “没办法，实在是这个任务太过重要，对整个格兰陵堡的战局影响深远。肖长官那里说了，就连豺狼突击队这次也会配合我们的行动。足见上级对这个破坏任务的重视程度。”

    加百列伸出杯子和恩佐碰了一下，继续说道。

    “帝国军指挥官德雷克，暂时卸任元帅一职，返回勒迪尼斯的首都佛罗伦斯，原因不明。趁着敌人临战换帅的节骨眼上，我们必须干一笔大的，才能扭转联盟军队当下的颓势。”

    “我知道，看这个样子，勒迪尼斯的皇帝坐不住了。担心德雷克功高震主，想要召回德雷克。而德雷克也是为了避嫌，才卸任回去？”

    “你想太多了，恩佐，德雷克对帝国皇权根本没有敬畏之心。这件事别说在勒迪尼斯，在整个奥因兹大陆都不是什么秘密。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去避嫌呢？”

    “我敢说，就算勒维尔十一世这个时候加入盟军阵营，德雷克都敢率领军队手刃自己的皇帝。只要能覆灭联盟军队，这家伙什么都敢做。区区功高震主而已，德雷克在勒迪尼斯创造的功绩，别说震慑勒维尔十一世，就是他和他爷爷老爹加起来，都要被压下去。”

    “所以，他这一次回国，肯定是国内爆发了什么史无前例的大危机···这个危机想必会动摇勒迪尼斯的国本，对帝国的威胁程度甚至超过了当下的奥维（奥斯维玛与维洛格尼）盟军。那家伙才会如此着急地返回佛罗伦斯，解决危机。”

    “帝国后方大乱，前线又因为临阵换帅而大伤士气。这个时候要再不动手，我们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若是维持现状，来年开春，德雷克重归前线，格林兰战线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届时，奥斯维玛六成的重工业将直接受到帝国兵锋的威胁。这场战争，也就算我们败了。”

    “这是千古难逢的绝佳机会，所以我必须确保这次行动万无一失。至于其他小队队员们的情况···还需要你多关注下，尤其是玛丽亚，尽可能···别告诉他们我熬夜的事情。”

    “包在我身上。不过，你最多也只能瞒得了一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到时候被其他人发现了，你又作何解释？”

    “很简单，‘我又不是天天如此’。”加百列颇有些光棍地摊开手说道。

    恩佐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似乎是在嘲讽加百列的所谓小聪明。

    “说来，你抽烟了？还不止一根？”之前的话题结束，加百列就马上将矛头指向了恩佐抽烟的事情。听到这话的瞬间，恩佐的脸上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我没记错，你似乎每次半夜醒来，都会选择去抽上几根？恩佐，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你的烟瘾实在太重了，这样下去，恐怕都不到战争结束，你就会···”

    “战争会结束么，队长？”

    “嗯？”

    “或许我该换个问法，队长，这场战争，我们看得到希望吗？那个我们胜利的结局尽头，到底在哪里？”

    “只要这次任务我们能摧毁掉约顿大桥，我军就可以逆转战局，夺回约顿堡，收复奥尔特林格勒，将帝国从我们的领土上驱逐出去，扭转这场战争的败局。这样的话，盟军获胜的概率将大大增加···”加百列将手搭在恩佐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队长，我也知道这场战争我们没有退路，我们必须取胜。我只是想说，至少目前，我们还看不到取胜的希望，一点也看不到，不是么？”

    加百列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恩佐的问题，内心也带着许多疑惑。在小队中，恩佐一向都是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个人，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烦心或是困扰。而现在，连他都在表露消极情绪，加百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战争看不到尽头，我也看不到我能够脱下军装，回到冻原上打猎的那一天。谁知道我明天会不会就在战场上永远地睡下去，就像索诺夫那样？上个月的今天，我们还在一起训练，晚上的时候共睡一个军帐。但现在···上周我才亲手帮他挖掘了坟墓。”

    “我很抱歉，恩佐，索诺夫的事情···是我的失误···”

    “不，队长，我不是想指责你。相反，如果不是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我们就都和索诺夫一样，永远埋在冰冷的泥土下面了。甚至，我们都不一定能入土为安，那些该死的帝国走狗会不会用我们的尸体去喂那些秃鹫，谁知道呢？”

    “我只是想说，对于我们这些军人而言···夸张一点说，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应该视为神明给予我们的恩赐。我们早已经做好了觉悟，我们不奢求希望，但总归···要有那么一些事物，或者说一些···兴趣爱好，作为我们人生仅有的调剂品存在。哪怕只是安慰剂，也能给我们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不是么？”恩佐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这家伙···”加百列无奈地笑了出来，恩佐也是跟着加百列嘿嘿地笑起来，摊了摊手，露出‘期待’的表情来。

    气氛一下变得轻松起来，仿佛之前的沉重话题，从来没有被讨论过一样。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突然表现出一副抑郁的模样肯定有鬼，讲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让我默许你偷偷抽烟的事情？”加百列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行了，不管你前面那番话是不是真心实意，我禁止你吸烟的命令就作罢了。不过···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还是需要限制你的烟量。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我管得松，你又恢复到原先一天一包的节奏中去了。”加百列的神情又严肃起来，语气中透露出不容质疑的气息。

    “你需要节制，至少不能再让那些该死的尼古丁过度侵蚀你的生命。尤其是像今晚这样的行为，更是要彻底杜绝。半夜醒来抽几根烟再跑回去继续睡？天知道这样下去你还能活多久，恩佐。”

    “我曾向你们承诺过，每一次战斗，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我都会尽全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将你们活着带回来···这是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将会是我继续做下去的事情。我不希望哪一天，你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什么破肺病上面。”

    “不要辜负我，能做到么？”

    “难道你不想那一天战争结束，我们一起坐在麦田里的田埂上，喝着伏特加，回忆我们在军队里的往事么？恩佐。”

    “一天四根烟，不能再多了。”

    “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尤其是在健康问题上，你这混蛋。”

    恩佐无奈地挠了挠头，让他从一天一包烟降低到一天四根还是蛮要命的，不过看加百列那严肃的脸，他也只能笑笑，答应下来。

    “对了，你的那套理论，别告诉小队内的其他人，尤其是埃文和玛丽亚。”恩佐离开之前，加百列叮嘱道，“我可不想管着队内的一个烟鬼的时候，还要再多应付两个小酒鬼。”

    “军队是禁止饮酒的，队长，他们还不至于去触犯军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走出帐篷，恩佐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搓了搓手，回到帐篷中去。而加百列则是回到书桌前，继续奋笔疾书，整理情报。

    第二天黎明，天还没完全亮，手术刀小队的玛丽亚从板房中走出，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军装，准备去小队专用的场所内训练。

    不过，在去训练之前，她和往常一样，前往了加百列的军帐。此时天边连曙光都尚未出现，所以，营地里活动的人非常的少，也没人注意到她的举动。

    来到加百列的军帐内，此时的加百列正趴在书桌上熟睡。他的手中还抓着一只笔，笔记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根本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字。甚至他的口水都有一部分流到这张纸上了。

    很显然，至少这一页，加百列需要撕掉重新写了。

    玛丽亚轻叹口气，用相对娇弱的身躯扛起加百列，将他架到床上，帮他脱掉靴子，盖上被子。随后将书桌上的一切都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一页字迹歪歪扭扭的笔记，不留下一点痕迹，将笔记合上，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