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是在羞辱我。”

    凯瑟琳坐在车里，对坐在驾驶座上的郝运碎碎念，“星际开拓勋章不是他这样随便的签个字就能随手发出来的东西，他只不过是在敷衍我们，甚至不介意让我们看到他在敷衍我们。”

    郝运注意到，凯瑟琳的语气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波动，他奇怪的问：“你不生气？”

    凯瑟琳微微一笑：“我当然生气。不过让我生气的是，这老头子高高在上的态度，星联不过是个的老掉牙的科研组织，好多年没有发什么成果了，他有什么可骄傲的？”

    郝运看着他，暗自腹诽：所以你就是那种越生气越笑的变态性格吗？

    嘴里则念叨着：“只是最近几十年没货了而已，关于星际开拓方面，差不多所有成果，不都是他们拿出来的嘛！最多说，他们最近几十年开始不思进取了。”

    凯瑟琳接着笑，低头开始翻资料，而后直接发给郝运：“虽说他们拒绝了我的要求，但我也是早有准备的。现在，我们去找这个人。”

    郝运一看资料，嗯，当初休伯特·方丹的舰队成员，星际女英雄，利龄·李。

    忍不住问道：“这人是当初的舰队成员？天哪，这人多少岁了？”

    “超过两百岁没几年吧。”

    凯瑟琳低着头说道：“她是当时的舰队医生，参与了此后三十多年的所有星际探索旅程，还出过自传。在那之后，她投身于人类的赛博改造科研方向。我查过了，她早年就完成了非常高的改造率，至少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义体化，然后又一直在提高义体程度。有什么疾病，能缠上赛博改造人呢？”

    说着，又翻出来一些新的资料给郝运看：“她是当今完成电子脑移植手术最大年龄的人，也就是说，她的自身改造，甚至到了这个年纪，依然没有停止。你觉得她年纪大？她身上的零件说不定比你还新呢。”

    郝运看着资料，啧啧称奇，问道：“那这个崭新的老太太，我们到哪儿去找她呢？”

    坐标发了过来，一看，是一个专供老人的疗养院，在西海岸天使城那边。

    “她现在处于一段非常长的疗程里。我查到了她的主治医师那里，她现在，在冲击更高的义体移植度，而现在主要做的，就是提高脑部的人造化程度，最终目标，就是百分之百的义体化。”

    郝运震惊了：“彻底义体化？彻底抛弃人体？那……那时候，那还算人吗？”

    “冷静点，我们最好不要思考这样的问题。”

    凯瑟琳转过头，对着郝运说道：“我们两个最好不要思考这样的事，不然，自己可能会先出问题。”

    郝运哑然。确实，两个百分之九十以上义体化程度的赛博人，要是整天去讨论这样的问题，那恐怕就离发疯不远了。

    至少，自己是没有那个的自信，可以大谈特谈这类事情的，自己也是怕的。

    这架飞车不愧是限量供应的超级版，从特区飞去天使城，也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穿过巨大的城市，靠近海边，飞车开始下降高度，最后，降落在一个颇为幽静的小疗养院附近。

    这附近，空气不错，风景也很好，人却不多，看见的每一个家伙，都好像是来旅游的游客一样，懒散而悠闲，充斥着松弛的感觉。

    凯瑟琳一身皮装，郝运战甲不离身，两个人对这里来说，真是格格不入，特别惹眼。

    凯瑟琳也摸出一副墨镜戴上，下了车，来到疗养院的大门口，停下来脚步。

    她微微蹙了蹙眉头，说道：“你知道，这个私人疗养院属于谁么？”

    郝运摇头：“我当然不会知道。不过那位老太太好像是长期住在这里，那这里的所有者应该和她有点关系。”

    “这里是属于韦森史密斯公司的，就电子脑技术而言，市面上其实只有他们家能和我们阿丽恩公司的比一下性能的。所以，他们公司努力冲击百分百的改造度，毫不稀奇。”

    凯瑟琳微微叹气，“我手术完成后，就猜到，他们要加大冲击力度了。所以，我来这里，还真有一点，微妙呢。”

    “嗯，是会有一种，踏入敌营侦查的感觉吗？”

    郝运转头，撇了撇嘴：“总不会，是让我随时准备开打吧？没这么夸张吧？”

    “那倒也不会，只不过，我确实被对方发现了，当然，我们是光明正大过来拜访的。”

    凯瑟琳说着话，推开大门，走进疗养院的大庭院。

    庭院很空旷，穿过去，一座五层高的小楼矗立，那是疗养院的主楼。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空地，种着很多的花草树木，让这里的环境特别清新怡人。

    这些花木似乎都有人打理，长势都挺好的。

    两个人进入到主楼，到前台那里登了个记，然后经人指点，又穿了出去，绕到了疗养院的后院，那边有几座独立的小房子，这边是高级房区。

    他们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一片开垦出的菜地里，提水，浇菜。

    郝运笑了，这位利龄·李女士，或者说，李利龄老太太，果然是标准的华裔血统啊。就算是星际时代，赛博躯壳，依然是要种菜的。

    同为华裔，他非常理解这种情况。

    “您好啊，老太太！”

    郝运主动上前，用中文和老太太打招呼，“您这儿的菜种的可真好！”

    老太太转过头来笑着说：“小伙子，你中文说的不错！”

    郝运笑了：“很多年不说了，现在其实也用不着，都有翻译器了。”

    确实，就算是普通人，只要带一副眼镜当显示器，就会会有AI即时口译显示在眼前的，语言的限制越来越少了。

    然而，老太太显然对说中文的家伙很有兴趣。她慢慢的走了过来，能明显看出，她身上只是一些装了普通义体，没有特别功能也毫无战斗力。

    “你们老远的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来，陪我老太太来聊聊天！”

    老太太穿一件宽松的长袍，满头花白的头发，远远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老太太。然而近距离看，却能感觉得到，她不是普通人。

    一身义体的赛博人，如果她喜欢，什么外形应该都可以伪装，但她只打扮成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她一脸笑眯眯的说道：“来，走吧，去我的房间聊聊天。”

    她拎着农具，慢悠悠的头前带路，领着两人走进了旁边的屋子。

    那间木屋里，没有什么现代化的东西，只放有一张老旧的木床，一把摇椅，以及另外一些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木头家具，除了电灯，好像连电器都没有放。

    旁边有一间小小的厨房，里面也是一些老旧的东西，没看见有电器。

    老人毫不介意，随手将农具放在门口，向两人招手：“进来吧，我这里没什么座位，你们就坐床上吧！”

    这两句，她说的是英语，看来凯瑟琳不说话，让她有点在意。

    凯瑟琳摆摆手：“没关系的，我能听懂中文，只是说不好而已，你们聊就是了。”

    然而老太太只是笑笑，压根没当真。她坐到摇椅上，还是用英文问道：“很少有人会来这里，特意找我这个老太太了。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事吗？”

    郝运和凯瑟琳对视了一眼，还是凯瑟琳发话了：“嗯，李女士。我们知道您是当初的‘探索号’船医，跟随休伯特·方丹经历了他的全部星际航程。我想问的是……”

    “你想问，关于阿尔戈号的那次航程的事，是不是？”

    老太太伸出一只手，摆了摆，说道：“你可能不知道，你们在星联见的那个老头，他早就把你们想问的情况告诉我了。那不可能，小姑娘，你想知道的东西，我们已经约定过了，保密。”

    凯瑟琳一愣：“您知道？您都知道？可您并不是那五个人之一啊！”

    她们此来，只是想找到当年的船员，了解一下情况，好锁定那五名船员，并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老太太仰着头，半躺在座椅上，一摇一摇的说道：“你们难道想不到？我们一起航行了三十年，如果算上在超空间里耽搁的时间，也许更长。我们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在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凯瑟琳急道：“可是，都一百多年了，什么秘密也没有必要保密了啊！”

    老太太一顿，支起身体，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那没必要。但是，约定就是约定，尤其是，那些和你约定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你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凯瑟琳第一次露出急躁的表情，然而，对这个老太太，恐怕她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