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着二人，脸上笑呵呵的，表情很柔和。

    “你们小两口要好好地。”

    “奶奶，我们好着呢！”

    姜旭旸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突然说这话，却还是牵起自家教授的手，表示没问题。

    “听正国说你们还没结婚，要早点结婚，生个娃娃，到时候奶奶就有曾孙或者曾孙女了。”

    “嗯，奶奶你好好养病，都会有的，奶奶，你瘦了。”

    安瑾曦摸了摸奶奶的脸，明明出院了身体应该好一些，怎么更憔悴了？她有些心疼，奶奶是有些微胖的，但现在看明显消瘦了，笑起来脸上都没有肉了。

    她坐在床边跟奶奶聊天，姜旭旸也跟着搭茬，讲一些有趣的笑话，一开始奶奶还跟着附和，过了五六分钟，奶奶摆摆手。

    “吵。”

    安瑾曦愣了一下，平时她话不多，奶奶很少说她吵，还总叫她多说些话，但今天奶奶却一反常态，或许是奶奶不舒服想休息吧？

    “奶奶，我打点水，给你擦擦身子，你躺着就好。”

    安瑾曦端着水盆，拿着毛巾，姜旭旸自觉退到门口。

    “奶奶你手脚怎么这么凉啊？”

    “我好像半身不遂了。”

    安瑾曦察觉到了异常，奶奶怎么会突然说这话？

    “姜旭旸，快过来！”

    姜旭旸本来就在门口，听到自家教授的声音连忙小跑到床前。

    “奶奶的手脚好凉，你摸摸！”

    他按照自家教授说的，摸了摸奶奶的手和脚，特别凉，就像从冰里出来的一样。

    “我要上厕所，我……我不会走了。”

    昨天奶奶还是可以下床的啊，安瑾曦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她端来了盆，准备帮奶奶接，姜旭旸将奶奶扶了起来。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性别的说法了，这件事光靠他家教授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扶着奶奶起来，发现奶奶后背湿透了，好像是汗。

    解决完排泄问题后，不论是安瑾曦还是姜旭旸，都能看出奶奶此刻的异常。

    姜旭旸感觉奶奶的眼皮有点耷拉着，这可不是好的征兆。

    “打120！”

    安瑾曦第一时间发话，姜旭旸拿出手机拨打120。

    “不……没……”

    断断续续的话从奶奶口中说出来，他们只能隐约听懂几个字，姜旭旸快速跟120说明了情况。

    在120赶来的时间里，两人只能静静的守着奶奶。

    忽然奶奶的眼睛开始瞪大，越瞪越大，仿佛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一样，瞳孔慢慢扩散，接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随后老人家闭上了眼睛。

    “奶奶！奶奶不能睡！奶奶你醒醒！”

    安瑾曦带着哭腔，跪在床边，大声喊着，她不敢上手摇晃奶奶，这个时候一旦摇晃，人可能就没了，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冲动，跪在地上大喊。

    “奶奶，别睡啊！奶奶！奶奶！”

    120那边给姜旭旸回了电话，说已经到楼下，单元门进不来，姜旭旸冲下去打开单元门。

    急救人员带着工具进到房间里来，一分钟后，急救人员快速做出判断：“老人肋骨很脆弱，强行心肺复苏，肋骨可能会断裂死亡，现在已经确定脑死亡了，就算抢救成功只能是植物人，没有清醒的希望，还要试着抢救一下吗？”

    一般这个时候决定权就在家属手里，而时间就是生命，安瑾曦快速整理情绪：“就是说即便救活了只能是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没错，而且不能进食，不能移动，只能以打营养液为生，寿命大概率不会超过五年。”

    安瑾曦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现在抢救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即便救活了，奶奶将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和思维能力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活着的尸体，这样强行吊着一口气，对于病人而言反而是一种折磨。

    “不……不用救了。”

    “节哀，”急救人员说了一句，随后拿出一张单子，“家属需要在这里签个字，确认已经死亡，放弃抢救。”

    安瑾曦拿起笔，手一直在抖，她努力控制住情绪，签下这行字，你不能说医务人员不近人情，而是他们看多了生老病死。

    这一系列程序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仅仅是为了维护医院的权益，同时也是在维护患者的权益。

    “谢谢。”安瑾曦有些机械般地道谢。

    姜旭旸则带着急救人员来到门口，他将救护车钱转给急救人员，并问了一下后需要怎样处理，现在他家教授的心情他体会不到，但他能想象得到，所以接下来他必须尽可能保持冷静。

    了解完后续的程序后，姜旭旸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家教授的家人，联系110办理死亡手续。

    他走到房间里，双手搭在自家教授肩上。

    “你还有我，我在呢，家里有没有提前给奶奶联系过殡仪馆，你知道奶奶对于后事有什么要求吗？”

    “没，没提前联系过，我爷爷有墓地，奶奶想在一起。”

    自家教授的声音还是哽咽的，他两手放在自家教授腰两侧，将人抱了起来。

    “站起来安教授，你给奶奶擦擦身子，我现在就联系殡仪馆。”

    姜旭旸跑下楼，奶奶家离医院很近，附近有很多殡仪馆，他找了离家最近的一家。

    殡仪馆的人一听是之前经常下楼溜达的老太太，赶紧说都是认识的，自家人，他们这就上门。

    殡葬人员拿着一大包东西，也不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总之看起来很多，一行人来到家里，安教授正在给奶奶擦拭身体，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

    她能感觉到奶奶的身体还有温度，人还是热的，怎么会没呢？

    “你节哀，我们是殡仪馆的，老人家有寿衣吗？”

    “有。”

    安瑾曦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寿衣，这是奶奶自己挑选的。

    “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们吧，你们不会处理，人死后会出现尸僵，到时候该穿不上寿衣了。”

    安瑾曦点点头，退到一旁，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好像就只有配合了，仔细想想，刚才奶奶想上厕所应该就是清肠。

    安家人也都赶了过来，可老太太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安瑾曦靠在姜旭旸身上，看着痛哭流涕的父亲和哥哥，好像现在她才是那个最冷静的人，但其实她心里特别难受，是那种已经哭不出来的难受。

    殡仪馆那边的人问了一下出殡的规格，安正国擦了擦眼泪。

    “一切从简。”

    这是他母亲生前说过的话，他母亲节俭一辈子了，有钱的时候也要省着，他母亲不喜欢铺张浪费，在她眼里，节俭不是没钱，而是习惯，他唯一能的就是尊重母亲的意思。

    车队来了，人抬了出去，一般这种事情女生不能跟着，安瑾曦不懂这些规矩，但却乖乖留在家里，姜旭旸关上门，现在屋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安瑾曦坐在椅子上，姜旭旸就蹲在她面前。

    “安教授，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但其实奶奶从住院到离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至少她没受多少苦，不像有些病，疼的死去活来，奶奶在天有灵，肯定不想看你这样。”

    “道理我都懂。”

    安瑾曦又怎么会不明白，其实猝死挺幸福的，她看过一些下肢血栓坏死，疼得夜不能寐的患者，她奶奶就是下肢血栓，以后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这样离开，奶奶反而没受到折磨。

    可话虽如此，她又怎么可能因为两句自我安慰的话，就完全恢复到正常的情绪中呢，她真的没有那么强的调节能力。

    “我想，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