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御书房内。
薄烟轻旋,龙涎香溢。
皇帝正与六皇子相对而坐,执棋相谈。
“儿臣听闻,此次青州赈灾,钦差大人办得很是漂亮。”
“这次陈侍郎办得确实不错,不过,主要还得归功于姜记粮铺。要不是有姜记捐粮赈灾,陈侍郎怕是难了。不止如此,这折子里还说剿匪也是姜记相助,才得以平定。”
“这事儿臣也略有耳闻。”
“哦?你也知晓此事?”
“是的,父皇。此事在青州都传开了,钦差一到青州地界就被山匪劫掠,不知所踪。正巧,姜记原本运往镇北军的粮食被章知府无故扣押,后还不知所踪,姜记寻找粮食之时,无意间救下了钦差大人,一起剿匪,取回赈灾粮食。之后又不计前嫌,捐粮献策,协助钦差救济百姓。”
“朕还以为是陈侍郎夸张了,原来这个姜记还真是功不可没。”
“姜记心怀天下,关爱百姓,是我大渊之福。”
“没想到皇儿对于一介粮商有此等评价。”皇帝放下一子,拿起旁边的折子,“前日收了陈侍郎的折子,今日又收到镇国大将军的折子。这个姜记还真是了不得。”
“父皇此话怎讲?”六皇子佯装不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皇帝把折子递给他,“你自己看吧,你的老岳丈也是上表姜记义捐军粮之事。”
六皇子低头,“儿臣不敢僭越。”
“无妨,帮朕看看,这姜记赈灾救民捐粮数百万石,后又义捐数百万石军粮,该如何赏赐,以示吾皇恩浩荡。”
六皇子一目十行,折子里除了请求表彰姜记捐粮之事,也有为凌清予请封。
他合上折子,小心翼翼地放好。
皇帝看在眼里,甚是满意,“此事,你怎么看?”
六皇子略略斟酌,缓缓道出,“旱情当前,粮食金贵,已不是用金银来衡量的。姜记捐粮捐水,还收容灾民,救济百姓,安定我军将士,此乃大义之士。”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皇帝,前不久收到消息,北泽有粮商收容灾民,却要求用苦工来换口吃的。
“这姜记该不会就是上回昭武侯参的那位奸诈粮商吧?好像也是姜记来着。”
皇帝按了按眉心,因着北泽是泽王的封地,他没有太往心里去。
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旱情当前,能给口饭吃让人不饿死就已是善良,干点活怎么了,也就没有深究此事。
六皇子笑了一下:“看来父皇还不知晓,儿臣从北边游历回来,正巧遇见好些从玉泽县回去的灾民。父皇你肯定想不到那些人有多不舍离去。”
“还不舍离去?莫非是膳食太好?”
“膳食好是一方面,主要是那东家善心,在他们提出离去的时候,就给他们结了工钱。原来从他们第一天干活开始,那姜记东家就让人做了名册,离开时人人都结了工钱。还念在他们家乡遭了灾,工钱都比平日里多出了两成。”
皇帝听了,赞叹不已。
“这个姜记还真是不同凡响。既是如此,那昭武侯怎么会那么说?”
“姜记粮铺明明有上好的粮种,却要低价卖与百姓,定然是得罪了不少人。”六皇子轻飘飘地提过,似是不经意地一说。
皇帝却不得不深思起来,早前璃王献上粮种之时,他就派遣暗卫前去打探消息,结果一无所获。
如今看来,肯定是有人想要掩藏姜记,想要留作己用,才会不想让他发现。
“贤儿以为姜记是得罪了京中权贵,所以才没开到皇城脚下?”
“这……也未必吧,说不定是觉得京都乃天子脚下,百姓安居乐业,吃得饱穿得暖,才还没有……”
话说得好听,但是皇帝却没有听进去,他断定了是有人故意为难,不想让他这个皇帝发现姜记。
真是好得很,明知朕重视农耕,一直寻求精进粮种,甚至不惜花费巨大代价。而这一个个的,居然为了贪功,阻碍朕发现贤能。
若是能早些发现姜记和那些高产粮种,便能早些让大渊的百姓都种上,收成提上来了,朕的国库又何至于空虚?
想到之前璃王献上粮种,还赏赐了他无数钱财,忽然觉得有点憋闷。
什么无意间从游商手中得来的,那温家孩子频频行走于北泽,他与璃王走得那么近,璃王定然也知道姜记的事情,居然敢欺上瞒下。
“砰!”皇上突然拍案。
一旁的太监丫鬟齐齐跪了一地,德安公公也躬身,小心说话:“陛下息怒,莫要气坏龙体。”
“哼,德安,你把孝经送到璃王府,让璃王亲手抄录一千遍,中秋宴时朕要亲自验收。”
“是。”德安领命出去了,顺手带上御书房大门。
合上门之时,又往里头六皇子身上看了一眼,离中秋宴不到半月了啊,璃王可有的受咯。
“贤儿,你说朕该如何奖赏这个姜记?”皇帝眉宇紧蹙。
“儿臣听闻南漓国的皇叔曾经放言,只要有人能够让南漓国的百姓吃上饱饭,不管男女老少,南漓国定为他封侯拜相,世袭罔替。”
“确有此事。”皇帝微微点头后,又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给他封侯?”
六皇子干脆点头:“只要能将人留在我们大渊为父皇所用,封侯又有何不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一个粮商还能不听朕的命令?”
“民以食为天,父皇重视为民造福的粮商,亦是民心所向。”
皇帝听了,略一思索,也有几分道理,姜记在危难关头解百姓苦难,正是民心所向之时,此时他若下旨封侯,百姓便会将姜记的功劳分到皇家头上,感念皇恩浩荡。同时,旁人也没法再利用权势拉拢姜记。
“可是,姜记的主子是男是女,朕都不清楚,这爵位如何封得?”
“是男子还是女子,并非关键,只要他能令大渊不缺粮少食且国库充盈,便是功臣。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女子,咱们大渊早有女将军女元帅,再有女侯,也不是什么不合理之事。”
六皇子笑着说完,心道,要是女子,那一切都好办了。
闻言,皇帝茅塞顿开,是男子或女子都无妨,反正不入朝堂。
如今能出入朝堂的女子,也只有长公主一人,她是先帝给的旨意。
他抬手拍拍六皇子的肩膀:“还是你游历四方,看得宽广。
古有入粟拜爵,可这五大夫之爵,朕又觉得低了些,那姜记会不会觉得朕处事不公。”
“确实低了,以他之能,父皇收做大司农也不为过,不过看姜记如今的发展,想来他志不在此,父皇不如封个千户侯给他当当。”
“一介粮商,还真封侯?”皇帝有些迟疑。
“姜记于旱灾之际捐粮数百万石,救万民于水火。更送粮安定边关军士,助镇北大军平定北昭。父皇嘉奖并为之封侯,以昭皇恩浩荡。
儿臣相信满朝文武无人敢有异议。若是谁有异议,便令他们返还半数捐粮。”六皇子勾唇一笑。
依照律例,若是姜记向官府申请,朝廷也是有义务在灾后返还半数粮食的。
就是这返还的时间并无规定,可能会有些微妙。
皇帝也笑了,“几百万石的粮食,朝中怕是无人敢接。罢了,反正都是虚爵,一点点俸禄安定他为大渊尽心办事而已。”
“不,父皇可以将连安县与暹月县划给他。”
“这两处可都是大县,加起来不止千户了。”
“无妨,皇城边上,父皇还怕他作乱不成?”六皇子笑着反问,见皇上疑惑,又解释:“儿臣是觉得,这两个县的田地多,父皇若是划给他,那他必定劳心劳力培植新品粮种。儿臣可听闻了,这回旱情,他姜记卖出的粮种所种出的庄稼,至少还存活一半。”
“这姜记的粮种当真如此厉害?”皇帝看着对面的儿子,这个儿子要么就啥事都不干,但凡动手都是一击必中,献策也是从不让他失望,就是太懒了,整天游手好闲。
六皇子点点头,“父皇遣人一探便知。”
“如此说来,一点点食邑比起他所创造的价值,确实不足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