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林家冤枉,我父亲冤枉,还请殿下……”见府医离开,林星火将目标转移到了付景明身上。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罪名有多么荒谬。为今之计只能重查林家的案子,查清楚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查清楚……
“老实点。”押着林星火的两个侍卫呵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林星火仍在不断的挣扎着,口中说着冤枉。
付景明没有再看他一眼,对陈国舅吩咐道:“将人押到都察院的牢房吧,刑部……太过阴冷了。”
可能是林星火的哀求起到了作用,已经起身的付景明又补充了一句:“林家的案子还在查,不要太过为难林家人了。”
“殿下。”一直没说话的林正则向付景明的方向膝行两步,拜道:“家父已经去了,还请太子开恩,许家父一方薄棺,入土为安。”
“可。”
付景明头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字,甩袖离开。
看着付景明离开背影,林星火悲愤交加。
所以,什么都变了吗?
林家不再鼎盛,林父也熬不过小小的风寒,便是连付景明也变成了陌生的样子。
林星火身子本就弱,能强撑这出来主持家宴已是极限,突遭变故,不过也就是靠一根弦绷着,如今这根弦断了,自然也就支撑不下去了。
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喉头腥甜,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身上一阵阵的恶寒,钳着他肩膀的手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控制不住的咳了两声,这一咳竟是将他身上所剩不多的气力全都泄了出去,整个人迅速软了下去。
晕过去的前,他看见付景明好像顿了下,但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好冷啊……
林星火的意识逐渐回笼,他费力的睁开眼。周围昏暗的让林星火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缓了许久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都察院的牢房。
早春的京城还有些冷,前几日的一场雪让牢房分外的潮湿。小巧但不精致的窗洞开在很高的位置,门却分外的低矮。
林星火翻了个身,刺痛的感觉从背后袭来。他摸索着找到了攻击的来源,一株稻草。
“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林夫人带着哭腔声音从旁边的牢房传来。
林星火头有些晕,身上也一阵阵的恶寒,但他还是强撑着走到木栅边上,拉住林夫人的手:“阿娘放心,我没事的。”
“手这么凉。”林夫人将林星火的手握在自己掌中,用力搓了搓。
“没事的娘。”林星火笑着安慰道,“我身体好着呢。”
“正则,你也过来。”林夫人招手将窝在墙角的林正则叫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感慨道,“都长大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林星火敏锐的察觉到林夫人的状态不对,他忙开口安慰道:“可不是嘛。太子殿下很快就会查清楚的,等出去了就该我们孝敬娘了,娘一定要……”
“不说这个。”林夫人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林正则,“攸宁那边?”
“都好。”林正则将头埋得很低,身子有些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我看着攸宁拜了堂才回来的,林家的事情必不会牵连到她……张姨娘是妾室,家里的事对她影响不大,现在应当同攸宁在一起吧。”
“那就好,那就好。”林夫人松开握着林正则的手,摸摸林星火的脸颊,喃喃道:“是娘对不起你们,你们都要好好的,相互扶持……只是你的身子,唉……”
“没事的,我身子已经好多了。”林星火心中警铃大作。
林夫人越说越是不详,竟像是交代遗嘱一般。
林夫人抬手摸了摸发髻,似乎在找什么。曾经满戴钗环的发髻,如今只剩下一支银簪,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
林星火手上加了两份力道,生怕林夫人将自己的手抽回去。
如果刚刚只是交代遗嘱,那现在……便是想将什么东西留给自己做念想了。
似是被捏疼了,林夫人小声的嘶了一下,手也轻轻的抖了抖。林星火条件反射的松了手,林夫人借机将手抽了回去。
她冲林星火挥挥手,脸上还带着笑:“回去吧,娘没事。”
林星火脸又白了两分,他伸手去拉林夫人,林夫人却已经退到了他够不到的地方。许是不忍看到孩子伤心,也不愿孩子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林夫人背过身去,开始整理鬓发,自顾自的说着:“孩子们都大了,夫君你等等妾身,妾室这就来了。”
林星火看着林夫人整理好自己的鬓发,看着林夫人拍掉衣襟上的灰尘,看着林夫人解下腰带抛向房梁……他除了哀求,除了痛哭,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林夫人站上床沿,林星火才反应过来,他停下哀求,转而呼唤狱卒。
林夫人从床上跳下时,狱卒没有来。
林夫人开始无力的抽搐时,狱卒没有来。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时,狱卒依旧没有来。
林星火感觉自己的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他忽然有些幻视,这黑洞洞的过道似乎是怪物的咽喉,而他正在被逐渐吞没。
一直等到送饭的时辰,狱卒才姗姗来迟。
在看见吊死在牢房内的林夫人时,那狱卒先是一愣,然后骂了声晦气。
他像喂狗一样将掷地有声的馒头扔进林星火所在的牢房,转身向外走去。
“官爷。”一直坐在角落没出声的林正则忽然走到门边,冲狱卒行了个礼,“家母的尸身会如何处理。”
狱卒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讽刺道:“林大人在官场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这牢房死了人是怎么处理的吗?”
窝在角落的林星火动了下,开始在身上摸索着。
牢房里死了人,向来都是草席一卷,扔去乱葬岗的。但只要肯给钱,只要愿意给钱,总是能换一方薄棺的。这一世林夫人不能加封诰命、凤袍加身,却也不能任由她的尸骨被野狗和秃鹫分食。
林星火在身上翻了半天,也只翻出一只顶着玛瑙柿子的卡皮巴拉。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有带现金的习惯。穿过来之后,他是林家的公子哥,去哪都有人跟着,买东西不用自己付钱,打赏不用自己塞荷包,他乐的轻松自在。所以现在,他只能和卡皮巴拉大眼瞪小眼。
好在柿子是用玛瑙做的,叶子是用翡翠雕的。虽然因为个小不值钱,但到底还是能顶点用的。
林星火捏住卡皮巴拉暗暗用力。
豚门教徒无论何时都不能交出自己的卡皮巴拉。
好吧,其实是因为这个木雕是他自己亲自做的,两个世界加起来,它陪了他四年。
林星火不想把卡皮巴拉交给狱卒,更不想卡皮巴拉被拿去引火,他私心是想将它留下的。
“规矩林某是懂的。”林星火还在努力和挂坠上的三股线斗争的时候,林正则已经撕开了袖子的夹层,从里面掏出了一打银票。
他将银票递给狱卒,躬身施了一礼,“家母的事情还请官爷多多费心。”
那狱卒接过银票,立刻喜笑颜开,话也变得好听了许多:“好说好说。林夫人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大人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