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弹劾的折子如雪花般呈上来,内阁本来能压住,但齐光完全不管事了,这些折子兜兜转转,居然真的飞进了宫中。
皇帝小惩大诫,罚了齐光一个月的俸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齐光却病了,任由荣王如何威逼利诱,就是在自己的府上不再出门。
荣王没了齐光的帮助,京中的谣言也逐渐开始反噬,关于贤王谣言传的越甚,上书弹劾荣王的文臣就越群情激昂。
瑶华的丧礼发完,反对废太子的折子不减反增。对于这些言官来说,这种死法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越是被打压,弹起的就越高。
闹剧持续了两个月,每天都有人被杖击,每天都有更多的人上书。这件事以皇帝的妥协而结束,朝堂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权利回来了,活也回来了。
付景明又将自己埋在奏折里,听见房门响动,连头也不抬:“人接回来了?”
顺宁没有回话,颤颤巍巍的磕个头。
付景明抬头,瞪了顺宁一眼。
又开始了……
顺宁又一个头磕在地上,硬着头皮回话:“林公子不愿回来,连……连门都没给小的开。”
啧。
付景明将笔放下,玩弄着垂下的头发。
“白芷倒是带了话出来,林公子说……说……”顺宁也是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将话说完,“说殿下能将他赶出去第一次,便能赶出去第二次,与其来来回回的麻烦,不如……就让他在自己府上待着。”
付景明摇摇头,似乎是有些头疼,他轻声抱怨道:“我赶他出去不过是因为情况紧急,他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
主子之间的事情,顺宁向来不会多嘴,更何况…他总觉得这件事是殿下的错。
顺宁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天不遂人愿,活总要围着他转。
“再去接,星火要是不肯回来……就把他那只肥兔子带上。”付景明手中有兔质,丝毫不慌。
顺宁:……
他最近是越来越无法理解殿下的脑回路了。
明明只是有些小误会,咱就拉个桌子,摆个凳子,中间放上火锅,两边摆上茶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好吗?非要摆那个太子架子。
若是换做旁人可能也没什么大事,这林公子…求得不过是付景明将他和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上,殿下怎么就不懂呢?
顺宁尝试劝说:“殿下与林公子有误会,还是说开了才好。”
“孤和星火向来心有灵犀,没有什么误会。”付景明嘴硬,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和林星火之间出了问题。
“殿下也多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一下,这一次次的去请,外面的流言又要传的难听了。”既然林公子那边说不动,那殿下这边…
付景明疾言厉色:“啰嗦什么?现在去请。”
行,这边也劝不动。
顺宁一脸麻木的出了书房,再次去做那已经知道结果的试探。
试探的结果一如既往,但是任务已经完成了。
顺宁屁股刚粘到床,打算休息一下,就听说殿下又派了一伙人过去,直接将在街上卖甜点的林公子“请”回来了。
好家伙,这都什么事啊。
顺宁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披上衣服就往林星火的院子走。
“公子心情不好,谁也不见。”白芷也被一并“请”了过来,他往门口一堵,对顺宁也没有好脸色。
顺宁也不恼,将手中的糕点往白芷手上一塞,努力扯出一副笑脸:“哥哥不让奴才进去也没事,只求好哥哥给公子带个话,就说我们殿下是关心则乱,让公子给殿下个解释的机会。”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顺宁和白芷之间本就没什么矛盾,白芷推脱两下也就应下了。见顺宁还夹带私货给带了他喜欢的糕点,也不吝啬的小声提醒道:“也不是我难为你,实在是殿下这事……殿下出事这段时间,我们公子日夜忧心,就想着能为殿下分担些什么,殿下却一直避而不见。现在情形好了,手段又如此……”
“是是是,哥哥说的对。”白芷在一边附和,“我一定好好劝劝殿下,让殿下来和公子赔罪。”
今天下午顺宁本不当值,但顺宁为了两人的关系操碎了心,和当值的小太监换了班,在付景明耳边念叨了一下午。
说林公子心情不好,说林公子脸色难看,说林公子寝食难安,说林公子食不下咽……
“这些东西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去看看他。”付景明被顺宁吵得头疼,更是忧心林星火的情况,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往林星火的院子走去。
“正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奴才这就传膳。”顺宁点手叫过几个下人,让他们将晚膳送到侧院
侧院的屋子黑着,房间里也静悄悄的。
顺宁小心翼翼的跟在付景明身后,心虚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他那些话都是激将法,现在看来…咋还言出法随了?
“你没派人伺候?”付景明眉头越皱越紧,看着院子哪哪都不顺眼。
“林公子回来了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让进。”顺宁小声回话,心虚又往房间看了眼。
“星火,是我。”付景明在门上轻敲了两下。
“我不用人伺候,殿下请回吧。”林星火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听起来有些冷冰冰的。
付景明眉毛皱的更紧了。
只不过几日没见,林星火怎么成这样了。
算了,之前装可怜那套应该还是管用的。
“星火不开门,我就只能在这门口一直站着了。”付景明声音期期艾艾。
林星火面无表情的下床,打开门,施礼:“见过殿下。”
“你。”付景明将面前的人扶起来,眉毛皱的更紧,“咱们之间…”
“殿下慎言。”刚被扶起来的林星火,又重新一个礼躬下去,“您是贤王,是皇子。星火不过一个平民,自然是您想关就关,想赶就赶的。”
“你知道的,当时情况特殊,我是也怕你受伤,才出此下策。这不稍稍好转,我就将你接回来了。”付景明无力的解释着,越说声音越小。
林星火不以为然,甚至没有将人放进去的意思:“现在情况好了,殿下便将我接回来了,若之后再有一次呢?殿下是不是还要再把我赶出去一次?”
付景明一僵,没有说话。
“那便是了。”林星火冷笑一声,“殿下一有危险便将我推开,郁林如此,回京亦然。”
林星火一侧身,将门堵的越发严实:“殿下只说是为我好,为了保护我,却不知我从刑部出来时有多心凉。殿下将所有的事都揽下自己承担,或是将我推出,或是将我困于宫墙,却没问过我的想法。”
林星火越说越激动:“我不是无法经历风雨的娇花,殿下也不是无所不能,为什么就不愿与我敞开心扉呢?”
付景明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他不理解林星火为什么发怒,也不明白自己保护人,为什么还保护出错了。
付景明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林星火的话:“星火,时间也不早了,先吃点东西吧。”
林星火见付景明这样,知道他是没听进去,他向后退了一步,正要将门关上,顺宁就带着几个下人进来了。
“是奴才来晚了,今天的菜都是公子爱吃的菜,都是殿下特意吩咐人做的。”见林星火稍稍软下来一点,顺宁立刻又加了把油,“公子就当心疼奴才,别让奴才再跑了。殿下也没用膳,就等着和公子一起呢。”
林星火犹豫了下,侧身将人放了进去。
一顿饭吃的寡然无味,吃完之后林星火就开始赶人。
付景明看着关上的门,有些手足无措。
顺宁在他身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付景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将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顺宁从角落里拉出来:“你说怎么样林星火会开心呢?”
顺宁向房间看了看,将自己的主子从窗边拉开,低声劝道:“林公子是心疼您,想帮您分担。您这样,只会让林公子觉得您不信任他。”
付景明不以为然:“孤就是想将最好的给他,不想让他见到孤狼狈的一面,更不想让他陪孤受苦。”
……
您自己心里有主意了,还劝个鬼。
顺宁给嘴拉上拉链,做聆听状。
“好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了,外面也没人传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了”付景明摸着窗框,自言自语的盘算着。
确定一切向好,林星火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但之后的几天,林星火都没出过自己的院子,只有吃饭的时候,付景明才能勉强和林星火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