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凡城,疏影苑。
“呼……”
素心蕊立于窗前,朱唇微启,秀口轻吐,馥郁的香风自她红润的双颊飘散而出,吹散百里梅林中迷幻的白雾。
“奇怪?为何剑宗的谢梦璃竟然破阵如此之快?”
“神魂深入幻境后,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苏醒,我此番化境虽算不上绝顶,也不是寻常修士轻易能破呀。”
“而且这几日,我怎么总有种心神不宁之感呢!”
她喃喃说着,眉头深锁,纤细修长的玉指轻抚额角。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这个世上,能令她心神不安之人只有那个男人,也只有那个男人才会如此。
“呵……”
素心蕊眸光渐冷,嘴边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要真是你回来了,那倒更好了!”
“你不知道,你离开后的每一天,我都想你到无以复加啊!”
“现在,我终于等到你了!”
嘴上说着,心里想着,这位高贵骄傲的王女身体却极为诚实的走向浴池。
又得去换衣服了。
每每想起那个男人,她都会觉得血液沸腾,必须去沐浴清洗一番方可平息。
而疏影苑中的故事却远没有结束。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啊啊而鸣,乱人心绪。
木屋中,盘膝而坐的叶尘渊与季晚秋齐齐睁开双眼。
落雪满衣,却无心拂落,长风萧瑟,缭乱发丝,更添上几分迷离。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柔和温暖,凝望着彼此,谁也舍不得站起,谁也不想离开。
就这样长长地对视,目光像是揉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这一刻,他们仿佛融化成同一滩骨血流淌下来,缓缓地滴落到地板上,溅起点点星芒,最后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唰唰……”
叶尘渊率先打破沉默,缓缓起身,双手交替拂下身上的落雪。
但他并未着急离开,只是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的季晚秋。
白衣独立,墨发飞舞,清冷中泛柔情,恰如此刻他的目光。
锦眉连锁不展愁,星眸含情难忘忧。
其实金陵城外,叶尘渊早就清醒了过来,知道那是一场幻境,一场梦。
他不是叶临风,不是迷茫困惑的江湖豪侠。
他是叶尘渊,是纵横天恒的白衣剑仙。
但不知为何,那秘境如此真实,令人神魂沉沦,欲罢不能。
他只要坐看季晚秋沉沦幻境,不说让她道心破碎,也足以留下两道难以抹除的痕迹。
这样日后修行路上,这位玄阴少主怕是要花上无数心血才能明净道心,彻底斩断这段记忆。
而且这秘境本就奇怪,如果自己以身犯险,谁也不知道,受伤会不会影响神魂,会不会留下道伤。
隔岸观火才是最佳选择。
但是叶尘渊舍不得,就是舍不得。
就好像他真的成为了叶临风,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徒弟,看着亲手养大的孩子,身陷囹圄,万劫不复。
‘就让我发一次疯吧!’
‘若是不递出那一剑,心中不快啊!’
那一日,纵然神魂清明,纵然苏醒后也无法使用灵力,纵然前方危机重重,稍有差池就会粉身碎骨。
但叶尘渊仍旧毫不犹豫的挥出了那惊鸿一剑,一人攻城!
他不曾料到,不曾想过,最后居然和秘境中的季晚秋神魂相合,做下了一场荒唐的春梦!
那背德之欢简直比他和婉儿还要惊世骇俗,还要伤风败德,让人羞愧难当!
真真正正的万人唾弃辱骂,人人得而诛之!
‘还好那是假的,那都是幻境,我没有犯下滔天的罪孽!’
叶尘渊暗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那股奇妙的气氛蔓延至全身,右手不自觉揉按着眉心。
眉间灵光一闪,凝灵化轮,悬于脑后,标志着,他正式突破到第六境灵轮。
可此刻他脸上却全然不见喜色,内心更是痛苦,矛盾。
他既庆幸自己不是叶临风,不曾犯下背伦大罪。
又期盼着,甚至渴望着,与季晚秋再续前缘,不由得脑中也开始回想起幻境中的一幕幕。
‘您别怕,别怕!都是秋儿的错,都是秋儿的错!’
‘是秋儿不好,秋儿居然对师尊心生歹意,您没有罪,您才没有罪!’
坚定决绝的少女,竟想要自己一人扛起所有的罪孽。
卑孽又灼烈的爱在那天的风雪里,绽放出罪的血梅。
他爱她,爱这样执着、倔强、勇狠、决绝、娇烈的她!
“秋儿……”
喉结滚动咽下苦涩,叶尘渊缓缓睁开双眼,再不敢看眼前花容月貌的美人,只是低下头哽咽的唤了句名字。
“秋儿……”
季晚秋听着熟悉的声音,身躯猛然一颤,贝齿紧咬樱唇,旋即泪水止不住涌出,顺着倾国倾城的俏脸滑落。
其实在幻境中,在最后的关头,她也清醒了过来。
只是神魂仍在幻境中,根本无法发挥灵力疗伤。
她只能用玄阴阁的秘法,用自己稳住叶临风的伤势。
明明在那一刻,心里那个张扬骄傲,清冷自持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说:
‘那都是假的,你们的伤势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所有的经历也是假的。’
‘世上没有叶临风,也没有玉蝉秋,只有叶尘渊与季晚秋!’
‘白费功夫做什么,或许叶临风死了,神魂反而脱离幻境,回归肉体,从而解开秘境呢?’
然而,她越是催眠自己,越是提醒自己,昔日的美好与温柔就越是清晰,越是深入骨髓。
或许世上最美好的梦就是,你明知道那是假的,却仍然选择相信。
她就要救下叶临风,就救下叶尘渊。
她还要和他喜结连理,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凭什么不行,为什么就不行?!
“师徒”又怎么样?
什么伦理道德都是狗屁,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笑话。
人如果能控制自己会爱上谁,能遏制心里的爱,那真的还是爱吗?
“师尊……”
季晚秋回过神来,用衣袖擦干眼泪,慢慢站起身,也低唤了一声师尊,心里又泛起一丝涟漪。
‘其实我想喊的真的是师尊吗?
‘幻境里的雪夜里,我想喊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我知道,你也知道!’
只是那样的爱终究无法宣之于口,仔细想来,或许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吧。
她莫名想到一句话,世上最坚固的红线流淌在彼此的血液里。
可是她和叶尘渊不是这样的关系,也还好不是那样的关系。
念及,思及,她轻垂美眸,掌中怀中空无一物。
她怀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双手一遍遍抚摸自己光洁柔软的小腹,里面就是女子孕育生命的胞宫。
‘如今还不曾……要是有个……’
心底忽然出现这个想法,她竟然有些羞涩,嘴角微勾划出淡淡弧度,眼角余光瞥向叶尘渊,似乎有几分期待。
‘我想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丸子了,幻境里已经生下的女儿长得极为像我。’
‘那还在襁褓中的男孩,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会很像叶尘渊吗?还是一样会像我?’
这一刻,季晚秋真的觉得哪怕自己和叶尘渊的关系,真如玉婵秋与叶临风,又如何?
谁若敢阻,一剑诛杀!
若说原来的她是清澈明净的冰,那这一次,冰中燃起了墨黑炙热的火!
她想怀孕,想怀上心爱之人的孩子,那便足够了。
于是她张开双手,对着叶尘渊嫣然一笑:
“过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