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晚上。
他走出来,看了一下几人,面色严肃,“你们谁是家属?”
沈老大愣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走过去,“大夫,我是她男人,她咋样了?”
说实话,这个县城对他一个农民来说,已经是大地方了,县城的医院,更是平时不会来的地方。
真要要啥事,去大队里的卫生所,随便弄点药吃了就行,最多也就花一两毛钱。
可今天来一趟医院,光是一个晚上不到,就花了十块钱,真要按这花法,家里哪怕有再多的钱,也经不起花啊。
许满月和沈老二也走了过去,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大夫,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医生是个老大夫,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脸色蜡黄,浑身也骨瘦如柴,得跟个逃荒的人差不多。
他叹了一口气,“人暂时是没事了,但是需要多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病人年龄本就大了,怀孕期间营养也没跟上,现在又没了孩子。”
“身体的亏空严重,必须得好好给她补充营养,否则以后哪怕好了起来,也会落得一身病……”
老大夫还想继续说,可抬头看见许满月几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浑身上下都是补丁。
自己这个有工作,吃商品粮的医生,尚且都饥不饱腹,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老小都顾不了。
这些乡下来的农村人,更别提了。
老大夫又将剩下那些话,咽了下去,再次叹气道,“算了,现在这个艰难时期,粮食难得,活下去都困难,更别说补身体了。”
“你们尽力而为吧。”
说完,老大夫抬手抹了把脸,无声叹气,转身离开。
沈老大两兄弟没说话。
许满月也沉默了。
在这饥荒年,钱好说,但给病人补充营养,确实是一件难事。
片刻后,沈老大抿了抿唇,“老二,三弟妹,这事暂时别给家里说。”
沈老二也明白他哥的意思,无非是放弃了。
想到大嫂平时的为人,以及她做过的那些事。
他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拍了拍沈老大的肩膀,“大哥,尽力就好。”
现在粮食就是命,比钱还重要,看来大嫂只能自求多福了。
许满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大哥,我那里一罐景明寄回来的麦乳精,我现在就回去拿过来。”
说完,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沈老大叫住。
“等等,三弟妹,不用麻烦了,你大嫂身体好,都是农村人,用不着这些。”
“既然是景明寄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补身体吧。”
现在谁都不富裕,谁都需要补身体,他哪能做出这种事,让老三媳妇把她的东西拿出来,给他媳妇用。
许满月下意识转头看向沈老大。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淡,仿佛一点也没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
一旁的沈老二也觉得没必要补,“弟妹,大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他们能够拿出钱,给大嫂看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饿死在路边的人可不少,大着肚子死去的女人,更是多得不行。
麦乳精这玩意,可是城里的有钱人,才能喝得起的。一罐就要好几块钱,
给他老娘补身体还差不多,给大嫂补身体算是咋回事。女人掉了孩子,放在农村再正常不过了,没那么金贵。
许满月叹了一口气,“大哥,二哥,我没什么需要补的,相比起我来说,现在大嫂更需要补身体。”
她依靠改造沈家人,从而获得系统奖励,在这饥荒年活下去,沈大嫂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也是她的改造对象之一。
因此,沈家人必须一个不少都活下去。
只有这样,她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钱。
沈老大神色微缓,眼神动容,他嘴唇上下动了动,最终还是点头。
“老三媳妇,你这份恩情,大哥记在心上了。”
“以后你大嫂要是还敢对你不好,不用你说,大哥帮你收拾她。”
许满月抿了抿唇,“大哥,二哥,那我先回去拿东西过来。”
“弟妹,你也是一个晚上没休息,先回去休息一天再过来吧,你大嫂不急。”
“还有老二,你也回去吧,现在暂时也没啥事。”沈老大道。
沈老二想了想,点头道,“那行,我跟三弟妹先回去了。”
很快,许满月骑着自行车先一步回沈家,沈老二则还在后面。
她刚进村子,忽然前面有人,拦住了她去路。
“满月,娘想跟你说说话。”
来人正是田兰芳,几日不见,她比之前越发憔悴,浑身饿得皮包骨头,脸上泛着死青色。
唯有原本空洞麻木的眼睛,在看到许满月的瞬间亮了起来。
许满月被她这么一拦,也只能停下自行车,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我说过,我跟你们许家再无丝毫关系,也跟你没什么好说的。田兰芳,你让开,别挡我的路。”
田兰芳心里一阵抽疼,闷闷的,难受得不行。
她的目光落在许满月蜡黄的脸上,心疼而又自责。
“满月,娘知道你恨娘,怨娘,可是娘当初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被许明月母女算计了,我不知道,许明月的心机这么深。”
许满月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
这人说的话实在可笑,虽说许明月确实有错,但是当初让她伤心的,始终都是这些曾经的亲人,从来不是一个许明月。
田兰芳居然将这些事,都推在了她的身上,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她语气疏离淡然,“这些事我已经不在乎了,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越解释只会让我越厌烦你,你要是真的有些悔意,那就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田兰芳瞳孔骤然紧缩,连连摇头,眼底满是痛苦,悲伤,懊悔,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交互交织。
她趁许满月没注意,大步跑上来,将她紧紧抱住,眼眶瞬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