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障长出一口气,嘴角滞留一丝苦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期待那利爪刺入胸膛的那一刻,心中竟然变的豁然了。
正当蜈蚣做好了攻势,飞身跃起,欲要将李障肢解之时,远处骤然传来‘嗡……’金属破空之声,一柄长剑,贴着地面,急速飞向高高跃起的蜈蚣。
蜈蚣立刻觉察到了那飞来的长剑,欲要躲闪,身体已在空中,收势不住,只能将身体翻转,利用后背甲壳来抵挡,‘铛’的一声,长剑击在甲壳之上,甲壳应声击碎一节,蜈蚣‘唧’的惨叫一声,飞出三丈多远才止,久久疼痛不起。
长剑翻转飞回,一位身穿皂黄长袍的道人,飞身踏来,接住飞回的长剑,翻身落下,长剑一横,低头看向倒地的李障。
那道人开口道:“孩子,没事吧!”
李障微微睁开眼睛,只见这位道人,麻绳束银发,银须飘然于胸,面黄眼炯,身形枯瘦,刚要开口说话,再也支撑不住,昏厥过去。
道人俯身下去查看伤势,皱起白眉,伸出手指快速封住李障的穴道,止住流血的手腕,这时,那蜈蚣长身一扭,翻转过来,步足齐动,‘唰唰’的在草地上穿行,欲要逃走。
那道人大喊道:“妖孽,哪里逃!”提着剑,脚下一踏,越出一丈多远,几步就从后面追上那只飞驰的蜈蚣,纵身跃起,挥起长剑,飞到蜈蚣上方,长剑直下,刺向蜈蚣后背的甲壳,‘噗’的一声,刺入甲壳之间的缝隙,穿透蜈蚣的身躯,直插入地,蜈蚣身躯当即颤抖不止,欲要停止,已然不及,后三节甲壳和身子被长剑分为两半,污血喷出,蜈蚣‘唧唧’惨叫,愤怒倒转身体,十几条利足抓向道人,那道人长剑一弯,借势飞起,身体翻跃,横扫一剑,蜈蚣的身体正高高竖起,‘唰’的一剑,将蚣头斩断,污血如喷泉,狂涌而出,身体一歪,倒地抽搐。
这道人的身法轻快,剑法自如,两剑就斩杀掉这只巨大的蜈蚣,但躲闪不及,道袍上溅到了污血,略显狼狈。
那道人待蜈蚣不在抽搐,走到蜈蚣尸体旁,提起剑,割开蜈蚣的腹部,用剑一挑,挑出一个雀鸟蛋大小的黑色球体,用手接住,走到溪水边洗净,放入包裹中,又解下道袍,放入水中浸泡,现出消瘦而硬朗的身子,用溪水洗了脸和手,顺便又洗了脖子和腋下,又把剑洗净,放到一边待干,洗完道袍挂到树上晾晒,从包裹中拿出另一件干净的皂黄色道袍穿上,这才收起剑,不急不慢的来到李障身边,蹲下身子,从包裹中拿出碎布条,将李障的伤口包扎好,拾起李障的另一只手,三指轻按在脉门上,把其脉象,突然“咦”的一声,皱起眉头,停顿良久,手捋胡须道:“奇了,怎会有此种脉象!”从包裹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红色小药丸,放入李障的口中,助其服下后,凝眉思虑。
……
李障在暖洋洋的篝火旁苏醒,见身处一个山洞中,身上盖着一件道袍,那白发道人,盘坐在篝火旁见李障醒来,和蔼道:“孩子,你醒了!”
李障轻咳一声,弱声道:“我还没死?”
“当然没死,不过你的脉象奇异,我从未见过如此脉象的人还能活着,你何时患得此症?”
李障勉强坐了起来,轻声道:“生来就有,那些人说我本不该活在世上,一出生就是个孽障。”
“那也不应该这样说,活着就有活着的道理,一切顺其自然,对了,你为何只身在荒野中遇上那蜈蚣精,你的家人呢?”
李障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位白发道人所救,本想告诉自己的身世,但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对其产生了芥蒂,淡淡道:“晚辈的家人在逃难中饿死了,只剩下我,误入荒山,遇到那只蜈蚣,若不是爷爷相救,晚辈定然身葬其腹,感激爷爷出手相救。”说完,跪下磕头。
白发道人笑道:“不必,举手之劳,快起来,是不是饿了?”拿起火堆旁,早已烤好的山鸡肉,递给李障。
李障看着烤的焦黄的鸡肉,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接过来就吃,这虽然不是他吃过最好的食物,但此时他觉得这是最香的食物,片刻之后,将整只山鸡吃的只剩下骨头,比黄鼠狼吃的还要干净。
白发道人看着李障吃完山鸡,手捋胡须,呵呵笑道:“看来你真的是饿坏了!”
李障羞愧道:“晚辈失态,只顾自己,却忘了爷爷。”
白发道人笑道:“贫道早就吃过了,你若不够,那里还有。”伸手指着石壁下放着的三只拔完毛的山鸡。
李障惊叹道:“爷爷用何方法打来如此多的山鸡?”
白发道人拿起一块石子,“就用这石子!”说着,手腕一抖,石子飞出,‘啪’的一声嵌入石壁。
李障看到这一手,就想起青袍道人用飞蝗石击落娘亲匕首的那一幕,心道:“这道人与那个青袍道人实力相当,不知是不是一路人,我还是小心为好。”睁大眼睛惊讶道:“爷爷竟然有如此神技,不知这神技如何炼成的?”
“这也不是什么神技,只要内力达到一定的程度,自然也就炼成了。”
“爷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的绝技?”
白发道人长叹一声道:“贫道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贫道的师父,道号枯柳,是一位隐居山林的真人,不问世事,不为人知,早已仙逝多年啦!”
李障拱手歉意道:“冒犯了,还望爷爷见谅,不知爷爷尊号,是否还有同门师弟?”
白发道人道:“得师父单传,道号紫檀。”
李障听后,心放下一半,但对眼前的道士还是心存戒备,“谢紫檀真人大恩,爷爷的尊号,晚辈永记在心!”
“哪里是什么真人,贫道只不过是一个云游的道人,路过此地,降妖除魔,本是分内之事,对了,孩子,你有什么打算,今后去往哪里?”
李障目光暗淡,“晚辈身患不治之症,有一天活一天,走到哪里就去往哪里!”
紫檀道人看着十岁出头的孩童,竟然说出这样苍老的话,心中起了怜意,“贫道年过半百,体衰意老,云游各地,也渐觉疲惫,而你一个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又能去哪里,不如这样,你我都留在这里,我静心悟道,而你也可在这里过活。”
李障立刻明白紫檀所意,跪在地上再拜,“谢爷爷收留,晚辈若是活一日,定当陪伴爷爷一日!”
紫檀道人呵呵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你也不必消沉,你虽身患奇病,但也未必活不长久,如你所说,你一出生就有此症,不也活了十多年吗?”
李障心道:“我活的这些年,耗尽了娘亲所有的积蓄,吃尽了各种药材和忍受百般痛苦,才支撑至今,若是没有娘亲,我早就死了!”
紫檀道:“人活着总的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这样活着才有方向。”
“晚辈受教了!”
“贫道观你脉象,想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痛,虽不擅长医术,但也知道你中气不足,所以在你昏睡的时候给你服下了‘凝气丹’,你现感觉如何?”
李障感觉身体似乎比以前轻快了一些,“感觉身子轻松了许多!”
“这就对了,这‘凝气丹’就是提中气的,是贫道的师父为助我修炼所炼制,可惜他老人家去的早,贫道未能继承,只余下当时没必要服下的三颗,若是他老人家在世,准能给你炼制吃不完的‘凝气丹’,不过由此推断,你的病源是气不凝,所以无论吃什么补药都是很难吸取,犹如漏网捕鱼,鱼再多,也打不上来一条!”
看过李障的医生虽也知气血不足,脉象微弱且紊乱,所开的药方都是补气补血的药物,价格不但昂贵,且药效甚微,从根本上没有解决问题,李障久病成半医,紫檀的推断,李障从未听到,感觉确实如此,眼前一亮,道:“爷爷,独具慧眼,可有法子治愈晚辈?”
紫檀手捋银须,慈笑道:“贫道想,若是你能修习道法,凝气于身,也许会弥补中气不足的身体,去除此症。”
李障怎听不出紫檀的意思,再次跪拜,请求道:“恳求爷爷,收晚辈为徒!”
紫檀笑道:“好,好,不过我连你的姓名还不知道呢!”
“徒儿,李障。”
“为何取的这个字?”
“徒儿的名字是父亲给取的,说我一出生就是个孽障,花了家里许多钱,所以取名李障。”
“呵呵,你的父亲倒是很有意思,一出生就认为自己的孩子是个孽障,呵呵,那你不恨你的父亲?”
无障心中一酸,“命受之父母,怎能生恨。”
“嗯,好,为师既然收你为徒,需给你取个道名,这样吧,你名字中有个障字,就保留你父母给你取的这个字,以表孝心,为师在前面加个‘无’字,希望你能消除病症,一生坦途,你以后就叫‘无障’如何?”
李障感激道:“师父取的这个名字好,那徒儿今后就叫‘无障’!”
“嗯,修道之人,应参悟道法,顺其自然,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你则不需要,你只需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就可以了。”
“弟子谨遵师命。”
“这座山叫苍岩山,传说有人在这山上看见过苍龙,因而得名,为师在山上寻到这个山洞,地气不错,估计这里一定是冬暖夏凉,我们师徒二人今后就在此生活了。”
外表一直很淡漠的李障,此时也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此时已经放下心来,清丽的眼睛闪动着希望。
“好了,你受了伤,需修养,等你身体恢复一些了,为师再传授你凝气口诀。”说完躺在早已铺好的草垫上侧身闭目休息。
……
无障久久未睡,躺在火堆旁,似乎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丢掉这个虚弱的身体,不再受到那肉体上的折磨,可以健康的活着了。
“活着,娘亲一直在支撑着我活着,她那样坚强,她离开了我。”
“活着,一直把我看成孽障的父亲,最后也是为了让我活着,舍弃了一切,遭人暗算。”
“还有哥哥,他死的那样的惨烈。”
“他们给我留下的,只有‘活着’。”
“他们的尸体会不会被安葬,会葬在哪里,不敢去想。”
“他们离开的样子,想起就害怕,心痛的厉害。”
“那样的仇恨找谁去报,我刻苦修炼,我的修为会比那个青袍道人强吗,我可以杀死他吗?”
“我杀了他又会怎样,我的父母和哥哥不会回来了,已经无法去改变了。”
……
干材已燃尽,山洞里一片黑暗,只留下温温的碳灰和隐约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