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平静,清晨下起了小雨,无障与众人刚吃过芸初烧的饭,何遣便带着三公子吕辙冒雨来到客馆。
吕辙年岁在十五左右,面容俊秀,身材偏瘦,一身锦衣,颇有儒雅之风,经何遣介绍,相互施礼,客气一番后,坐于二楼客厅。
何遣道:“昨夜的事情卑职都已知晓,知道特使昨夜安然无事,是以只增派一队人在客馆外守卫,没有深夜来问候特使,请特使见谅!”
无障道:“大人客气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石将军不听王命,夜袭特使后,便去了王宫请求大王责罚,大王不见,他在后殿等了一夜,今天早上才离去,现满朝文武都在观望大王如何处理此事,这关乎南越眼下的决策,逼着大王做出选择,联盟还是抗秦。”
无障问道:“那大人认为南王会如何处理?”
“不听王命,擅自行动,按律应是死罪,但石将军手握南越将近一半兵力,又有过战功,家族显赫,若处理过重,石族必然不满,并且大多数人反对投秦,会引来王权动荡。但若处罚太轻,今后必然会被效仿,助长了石族的权势,王权何在,而且这无疑又得罪了秦国,大王之所以不见,其实是左右两难,眼下真的不好说。”
吕辙道:“辙以为不见便是选择,特使已逼着石将军服了毒药,试想,若是父王三日不见石将军,结果会如何?”
何遣道:“想尽办法要见大王求得解药!”
吕辙道:“父王如何才能见他?”
何遣思虑片刻后叹道:“唯有交出兵权!”
吕辙笑道:“是以,父王不用处理此事,石将军便亲自处理了自己,这便是特使用一粒药收回了石将军的兵权作为礼物送给父王,辙想了一夜才想明白,由此足见特使智谋过人,令辙敬佩不已!”
无障道:“三公子过誉了,这只不过是个不光彩的手段,尚未实现,况且即便他交出兵权,威信尚存,若要滋事,依然会很容易。”
吕辙道:“石将军飞扬跋扈,目无王法,这次也正好消消他的狂妄,警示众臣。”
无障道:“只怕他未必会收敛,令狼不吃肉改吃草,狼必狂躁,弃地而寻肉。”
吕辙惊疑道:“特使的意思是说石将军会谋反?”
无障道:“谋反倒未必,或许会威逼南王退位。”
吕辙道:“是了,石将军与王兄是表亲,若是王兄继位,那兵权自然会重回他的手中。”
无障道:“不止如此,这其中必有‘葬鼎’介入,恕外臣直言,大公子之所以抗秦,实则是担心即将要坐上的王位被秦国撤销,而‘葬鼎’也正是看出此等关系,在幕后出谋划策,试图掌控南越。”
吕辙道:“王兄若是做出这等事情,可就是大逆不道、鼠目寸光了,文朗常侵扰,视我南越为囊物,联盟只会削弱南越兵力,最终被其吞并,秦平定南疆志在必得,强加反抗只会遭致生灵涂炭,宗庙不存,民者社稷也,民不存,社稷何在,秦距南越万里,得南越必会鞭长莫及,是以特使之策‘以越治越’为求稳定,投秦不但不会亡国,反而会建立稳定的秩序,百姓安居乐业,即便征收赋税,也好过饱受战乱之苦。”
无障道:“三公子年纪尚幼便有如此胸襟和见识,日后定会成为一代明主。”
何遣叹气道:“大公子若有三公子一半的才识我南越就有望了,只可惜这废长立幼自古大忌,必会遭到群臣的反对,三公子的才能只能被埋没了。”
无障道:“大人若是就这样认了,想必也不会带着三公子冒雨来见我。”
吕辙道:“辙为国为民,甘愿投秦,请先生指点迷津!”突然跪在无障身前,改口称先生。
无障扶起吕辙道:“三公子请起,我们坐下来说。”待吕辙坐好后,无障继续道:“三公子的才能南王怎会不知,只是时机未到,南王不会轻易表露他的态度,但若大公子被人唆使,做出不明之举,那便是废除他的时候,大公子一废,三公子便是未来的南越王。”
何遣道:“倘若石将军兵变,联合众臣,逼大王退位,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无障不答,反问道:“石将军若交出兵符,这兵符握在谁的手中较为稳妥?”
何遣道:“自然是握在大王的手中较为稳妥。”
无障道:“若在南王的手中,无亲信换副将,那兵符只能成为虚物,石将军若想动用军队不用它依然可行。”
何遣问道:“那交给谁,难道交给特使?”
无障道:“怎能交给我这个外臣,我举荐一人,你看徐虎如何?”
何遣道:“徐虎有勇无谋,若不是徐家的势力,他根本坐不到大将军的位置,何况他反对投秦,交给他只能适得其反,特使怎能举荐他?”
“此时不同,大将在于忠不在谋,试想你若是他,将兵权交给了你,你会怎样做?”
何遣道:“受宠若惊,唯恐不忠,愧对大王。”
吕辙道:“徐将军在朝中始终受到石将军的排挤,若是王兄继位,那他的日子更不会好过,若是他得到兵权,必会换掉副将来巩固军权,压制石族势力,把兵权做实,这样一来,便有大半兵力在他的手中,加上父王手中的精兵,即便石族与方族联手,兵力也不及父王的四分之一,先生此计神妙,令辙大开眼界,豁然开朗,请先生再受辙一拜。”说着便又跪谢无障。
何遣笑道:“特使真是令卑职佩服的五体投地,只在客馆一住,便对番禺了如指掌,令对手手忙脚乱。”
无障道:“若不做足准备,焉能活着离开番禺。”
吕辙道:“实不相瞒,我的舅父便是闽王无诸,见到先生‘以越治越’的政策后,已派暗使来番禺会见父王,商讨对策,现留在我的宫中,先生可以一见,舅父早有投秦之意,只是受西甄、文朗两国牵制,不能自主,待到时机成熟,闽越定会倒戈,令他们措手不及。”
无障道:“那再好不过了!”
何遣问道:“卑职还想知道,若是联盟知道我南越投秦攻我番禺,那时内忧外患,先生要如何应对。”
无障道:“不是不相信大人,只是时机未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人只需知道联盟攻番禺之日,便是他们覆灭之时。”
何遣笑道:“特使如此自信,那卑职唯有静待那一日了。”
几人继续商讨具体细节后,雨还未停,何遣便与吕辙离开客馆,去了王宫。
……
雨越下越大,房檐上挂起了水帘,伴随着哗哗的声响,令人心情沉重,无障已吃过芸初做的饭菜,味道很美,每次吃到好吃的食物,总会想起婉娇偷来的馍馍,他又在想那馍馍。
自从出山之后,无障就在打探婉娇的消息和搜寻三足金乌的踪迹,几乎寻遍了中原,却一无所获,当寻找变成一种习惯,那便是长长的思念。
有的时候无障在想,若是婉娇活着,定会以为他死了,若是将他忘记了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那是最好的事情,无障只希望她能开心的活着。
“格格,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没想到先生竟然会‘闭气功’,连思思也被骗了!”娇笑声使得雨声中断,只见窗台上坐着一名女子,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紧贴着身子,玲珑身材尽显,又是虞思思。
无障见到她敢出现,便知事情有变,沉声道:“你对姬杰的感情真是忠贞不渝,这么大的雨仍为他奔波劳累。”
虞思思道:“只要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去做的。”
“知道上次为何要放过你们吗?”
“为何?”
“其中的原因便是看在你们这难得的情意上,你们若是放弃复周,也许会活的很好。”
“即便我们复周也同样会活的很好。”
“的确,有佳人相伴做什么事情都是幸福的,只可惜复周是一条死路,幸福也会随之而去。”
虞思思笑道:“若是先生为了佳人,会放弃官途吗?”
“不会。”
“既然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为何还来劝我们。”
“这不同,我要走的路很远,我要做的事情很艰辛,我不想受到任何的羁绊。”
虞思思笑道:“只怕先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便将一柄细长的剑飞向无障,‘噔’地一声插在地板上,发出嗡响,红色的剑,剑柄上雕有莲花,正是峨眉的莲花剑。
虞思思继续道:“想必先生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剑吧!”
无障瞥了一眼剑,看向虞思思道:“谁的剑与我何干?”
“先生救过她,难道忘记了?”
“那只是恰巧相遇,顺便出手而已。”
虞思思道:“只怕没这么简单吧,虽猜不出你们之间的关系,但可以看出先生对他有割舍不掉的感情。”
“这你都能看出来,真是奇妙,连我都不知道。”
虞思思悠声道:“你知不知道无所谓,你只需要知道她落到了我们的手中,你若不去救她,恐怕这世上没人能救她,那她只能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障沉声道:“你想怎样?”
虞思思格格笑道:“我就说嘛,这救一个人也会形成习惯的,先生肯定放不下,你若想救她,孤身随我来,只要多一个人,那你只能见到她的尸首!”说完便跃入水帘中。
无障毫不犹豫便跟着跃了出去,大雨中只见抱着长剑站在屋脊上拦住虞思思的去路,无障道了一声,“放她走,你留在这里!”
虞思思轻笑一声,展开轻功从身旁掠过,在一连串的屋脊上急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