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出了那样的事之后,李老夫人的身体一直没有缓过劲,寒冬时节,竟严重的下不了床。这日,缇萦还未出门,李家又派人来请,缇萦看着淳于老太太,老太太一挥手道:“去看看吧,到底有些情谊在的。”
缇萦会意。
李老夫人一下子老了很多,眼里黯淡,再没了当初的精气神,缇萦细细李老夫人诊治了一番,又问了些平日里的情况,缇萦心中明白,大概就是陆氏的事引的老夫人睡不着,便开了些酸枣仁,让下人熬成汤,又特别叮嘱了李老夫人,切莫再胡思乱想,要保持心情舒畅。
李仁一直守在李老夫人身边,缇萦要走的时候,李老太太让李仁送送缇萦。
李仁带着缇萦走在李老夫人院子直通二门的一条小路上,碎碎的石子铺了这条偏路,也没什么人往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缇萦不由的在心里感慨,这两个老太太也太可爱了,一唱一和的。
“缇萦……”李仁忽地停下脚步,缇萦这才抬起头,只见李仁一脸愧疚的看着自己,一边轻轻的出声。缇萦定了定神,微笑道:“李师兄请讲。”
李仁本就黯淡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定是恨急了我,不然不会与我这般说话的。”
恨?不至于!还不配!不过缇萦 嘴上却道:“李师兄说笑了,没有的事。”
李仁看着面前的缇萦,好似从来不认识一般,喉头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久久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道:“缇萦,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真是有苦衷的。”
缇萦不说话,也是静静的看着李仁。
李仁吸了口气,鼓足力气道:“我不能说在你我的事上我有多坚定,但至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真的一直把表妹当成亲妹妹的,绝无半点男女私情,锦儿也是祖母的意思,我不能忤逆她老人家,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心中真正在乎的只有你,表妹她已经没有娘了,我再不管她,她只剩下死了,现在李家于她而言,只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锦儿是个好姑娘,她不会与你为难,我心中只有你啊!”
李仁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陆云落的可怜,说了时锦儿的宽容,也直白的说了将来会对缇萦一心一意的保证。缇萦始终静静的听着,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既可怜又可憎。可怜的是到如今都是个糊涂蛋,可憎的是既想又想还想!
李仁看着缇萦的样子,渐渐有些没了耐心:“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何不信我?”
缇萦轻笑了笑,摇头道:“我信不信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李仁面色泛红,着急的往缇萦跟前走了两步,缇萦见他过来,又退后了两步,随即又从李仁的身边绕过,往院外走去,“有什么关系?三人共事一夫?”
李仁着急的跟在后头,“不,她们只是摆设,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我若与你正在吃饭,表姑娘也来找你,说她亲手做了一桌子饭菜,为了做饭,还把手划伤了。”
“我会找大夫去给她包扎。”
“若是每天都做,每天手上都会不同程度的受伤,就想跟你一起吃饭。”
“我……”
“若是锦儿姑娘要你陪她回娘家,还要在娘家住上几天。”
“她要住她住,我定然每天回家陪你。”
“要是时家找你麻烦,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找我麻烦,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知道的话当然不会让她们得逞。”
缇萦悠然停住脚步,定定的瞧着李仁,冷声道:“李仁,你别再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仁也站住脚步,正面站在缇萦面前,脸色白的如纸一般,眼里全是不安,“缇萦,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你让我怎么办,表妹她如今整日以泪洗面,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了,整日里就知道等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用眼睛求我不要不管她,锦儿她,她也没得选,我们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的,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当戏子,把戏演好了两家人才不会叫人笑话,只要我们成亲,我也就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们,我的心中只有你,以后她们想要的什么嘘寒问暖,想都不要再想了。”
缇萦听了,心中苦笑。
李仁深吸一口气,宽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缇萦,这些话我今日不说,就会一辈子梗在我的心头,我想再争取一次,我不想以后我们都后悔!”
缇萦慢慢抬起头,背着阳光,曾经觉得李仁引以为豪的面庞现在真是一张虚伪的让人想吐的面具,她心中曾经最后一点美好也没有了,“我与你再无话可说。”
李仁认真地沉声道:“缇萦,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可我一向都是说到做到,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她们地那些小伎俩我又不是没见过,我只是不想揭穿她们而已。”
缇萦失声笑了出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李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奈道:“这些日子,你说的那些云落和锦儿已经做过了,我也不是瞎子,傻子,我什么都知道。不过,我相信,你不屑与她们争风吃醋。”
缇萦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地展开微笑:“是……我不屑。”不屑与你有任何瓜葛。
缇萦第一次见识了一个较为平凡的古代男人得全部嘴脸。幸好,当初的那股子热血劲过去了,否则,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活。
今日的阳光有些暖,照在身上很舒服,头顶的树枝偶尔站上一两只鸟,树上的雪都被抖了下来。缇萦和李仁顺着石子小路缓缓走着,一切景致都那般淡然从容。
很久很久以后,缇萦想起这一天,忽然发觉,原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李仁了。
那一日,缇萦在医苑忙了整整一日,刚起身伸了个懒腰,就看见灵儿站在医苑门前,穿着一身红色的袄子,扎着两个小啾啾,正冲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