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是否会选择我,作为一个每天都在荒野之中挣扎的不知死活的作战人员,所以害怕向你诉说真实的内心。”
“无时不刻都担忧着,当有人真正在乎我的时候,我却被那些到处都是的恶心虫子分食。”
“说实话,一十九年前,我能够真正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我的父亲,李魏,为了保护一家人,拼死堵住门,将那些感染生物抵挡在外,他害怕吗?”
“害怕。”
“是人都会对死亡感到恐惧,这是生物与生俱来的情绪,为了活下去,鹿会因为停下脚步就要被狮子吃掉而拼命奔逃,可那一刻,竟然还有人能够为了保护我......不顾性命。”
“我趴在母亲背后,在她的怀里颤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可恶的鬼东西是怎么冲到家里,把我最亲爱的人撕开,啃得渣都不剩的!”
“一秒钟,就被完全淹没,在生命的最后,甚至依然喊着快跑,把爬行虫按在怀里,任由攻击,却只想着吃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之后的两天一夜,我和母亲躲在不知道哪里的通风管道,她很害怕,抿着嘴,将我揽住,不断安慰。”
“她嘱咐我应当怎样活下去,哪里可能会找到食物,碰到穿制服的人就去寻求帮助,躲着奇怪的东西,记得随身带着武器,睡觉前先要确保安全......”
“我就那样待着,直到侧腰的胳膊逐渐失去本来的温度,直到......”
“最后,我才知道,母亲早就撑不住了,失血过多,就像是跌进深潭一般,慢慢沉入底部,意识陷入最深的睡眠,她的后背,能够看到肋骨,血红的一大片,让我一度傻愣在那里,不敢有动作。”
“活下来?的的确确是活了下来。”
“可那又怎样,我失去了最爱我的人。”
“一个月以后,被某个人类组织找到,其中一个姐姐待我很好,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这就是“环卫者”的前身,但当时只有二十几个人,跟着生活到现在,运气很好,成为了那百分之一不到的幸存者。”
“她安慰我,说我的命是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告诉我无论怎样也不能轻易放弃。”
“的确,我在替三个人活命,就算在这末日里,也得表现出坚强,我不会让他们的努力白费的。”
“后世界历017年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进入到居民市场。”
“也是在那里看到了你......小欣。”
“只是一眼,我承认,有种特殊的悸动产生了,当时很不好意思地和你交流,最后一起到外台上吹风,你和我谈起各种各样的话题,和我说自己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和我说起曾经的经历,为了救一个孩子被爬行虫刮掉一半耳廓。”
“你掀开短发,问我会不会嫌弃这,我还不明不白地回答,“怎么会呢”。”
“自那以后,我们总是经常一起闲逛,你帮我买书,我和你分享那些从前世界的城市废墟之中带出来的零食,你会因为打扑克输了而闹脾气,也会因为我和你抢着吃把我推到一边,嘴里不停地讲着这几天又看到了怎样的故事。”
“我喜欢你的样子,喜欢你的一切,虽然曾经不好意思说出口,每当你问起我为什么和你成为朋友时,总是很腼腆地摸着后脑。”
“但现在,就在今天,我写下了这样的信件,下面都来自我最真诚的内心。”
“梓欣,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孩,我爱你,深爱着你,无论遭遇怎样的凶险,都将站在你的面前,无论遭遇怎样的欣喜,都将与你分享,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你能够答应我吗......”
“如果......”
“你还在的话,会答应我的,对吗......”
“母亲曾经告诉我,人死之后,灵魂会到达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那里铺着满地的鲜花,始终都是快乐幸福的,我现在真的无比希望,她说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现在,我的的确确在为了四个人而活,可,走的人一走了之,活着的人却永远待在阴影之中,我实在太累太累了,在这样的末日里挣扎,又是怎样的痛苦,在这个冷淡的世界之中,再也没有能够在意的人,再也没有在意我的人,那么......”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
泪珠从脸颊滑落,莫日疏将信纸折好,重新塞进李航上衣的口袋内,在那里,还有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上面印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轻少女,头发盘起,右耳缺失一角,脸上始终挂着美好的笑容。
温暖,恬静。
这种强大的共鸣力量,能够让任何人在看到的一瞬间平静下来,抛却恐惧,抛却杂念。
“再见了......我的朋友,希望......你真的能和自己在乎的人,重新相会,在天堂,而不是......在这炼狱般的人间。”
手掌抓住落在地上的电磁步枪,重新站起,无力的双腿颤抖,只能扶住一旁的办公桌才得以稳住身体,避免摔倒。
指缝内全是血垢,手指被染成暗红色,她扭过头,看着那扇已经被巨力撞烂的铁门,门框松动,倒落下来,砸在走廊的地面上,没人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烟然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全然崩溃,扑在一旁的孟烟然怀里,同为一支作战小队的队员,在末日里苦苦挣扎多年,早已成为了相互信任的家人,眼睁睁地,看着李航被一条虫肢插进眼眶,洞穿大脑,却无能为力,这样的心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没事,没......”
孟烟然声音哽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安慰,虽然她仍然保持有表面上的冷静,可内心深处早已生出巨大的浪潮。
一旁的柳南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当小队队长秦安扛着狙击枪重新返回的时候,不由得沉默下来。
他暗自摇头,心中也感受到沉重,方才虽然击毙了那名古怪的寄生体,也算是为李航报仇,可无论怎样......
这都是一条生命的逝去,独特的灵魂,独特的思想,都将随之消散。
“白将军进入到这里,身边跟着某台未知代号的核辅器,等回去复命的时候,不要提及任何有关这事的内容,不然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刚接到灵指挥的命令,我们现在就先等待在这里,明天早上的时候退出。”
“回去以后......在葬礼上为兄弟送行,他......是为了自己的追求而死的。”
没有对李航擅自违反命令作任何负面评价,如果可以,秦安更希望他成为全“环卫者”上的英雄,而不是一个不听指令,不在乎局势的蠢笨之人。
将武器背在身后,原地坐下,视线一直停留在门口,外面很暗,几乎要看不清任何事物,右腿弓起,脚掌落地,左腿伸展开来,战地靴的边沿沾着血迹,斑斑点点,已经干涸。
“之后的任务......取消了吗?”
柳南像是不经意地发问,他姿势不变,声音压抑,双臂抱在胸前,手指发白,紧紧抓住胳膊,挽起的袖子上褶皱很多。
“那......李航不是白死了,什么都没做成,回去以后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子,某些人可就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呵呵呵。”
说到最后,竟然咧嘴笑了起来,表情苦涩。
“都到现在这地步了,你还关心那些?!”
孟烟然没好气地回头,她的音量提高,手掌轻拍还在哭泣流泪的莫日疏,柳眉皱起,不悦道。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把他复活吗!如果李航听队长的命令,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吗?他......他......”
柳南咬牙,几乎要吼起来,情绪难以抑制,转身一拳砸在墙壁上,关节处渗出血液,颤抖得厉害。
“几年的兄弟,说没就没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像你这黄毛丫头,我在作战小队里待的时间比队长长,送走的队友......”
“很多很多,伤的,死的,残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却什么都做不了。”
“......”
周围只剩下呼吸,整栋建筑都恍若沉睡,一层大厅,荧惑不知所踪,Y同样早就离开。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躺在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随处可见,骨骼残骸哪里都是,似乎演绎出前世界与后世界交织时那场灾难的场景。
偶有一些不知名的黑影闪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又不知所踪。
这一夜,将是不知道多少人的不眠之夜,他们抬起双眼,瞳孔中倒映着那轮血红色的圆月,心中满是担忧与恐惧。
天灾正在酝酿,一只可怕到难以想象的生物即将苏醒。
......
“在他们眼中,我是罪不可赦的毒物,R4在冰冷的血液里沸腾,燃烧着残留不多的生命,体检报告里说,可能活不到明年,呵,基因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器官开始衰竭......”
“但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次之后,已经看清了那些人丑陋的面目,现如今,能真正让我关心的,只剩下你了......”
“虎头鲳......你......”
“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姐呢......”
魔鬼蚺露出只剩下眼白的左眼,这是绝美面庞上唯一的缺陷。
作为废土会的领袖之一,她正待在某栋旧世界的建筑中,端着纤细指尖捻起的照片,口中呢喃,视线透过满是灰尘遮盖的玻璃,看向远处弥漫的真菌气体。
等待朝阳重新升起。
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四处都是碰撞在一起的废弃车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感染者迈着僵硬的步子前进,她的眼睛完全腐烂,破损的衣服搭在身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脖颈处挂着的金属项链反射出月光,是那样的显眼。
“我知道,自己可能伤害过很多人,引起你的反感。”
“但......为了自己,为了你,能在这荒诞的世界里生存,我可以不在乎任何其他事情......”
......
“白尘,怎么跑到那建筑物里面去了......把之前我说的话当真了吗?”
“不过,至少从秦安那里确定他是安全的,真是让人担心,以后得实时通讯,以免这个家伙再给我玩失联。”
灵墨坐在指挥车内,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虽然刚刚得到来自超脑的终止行动的消息,对未完成任务感到些失落,不过于她而言,这都不算是最重要的值得在意的事情,此刻终于能长舒一口气,紧张的内心略微放松。
“等他回来,一定要......”
牙齿磨得咯噔噔作响,这位美女指挥此刻正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估计要持续很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