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官途之思悟
作者:令狐海洋   六十六年风雨人生路最新章节     
    1984 年,那是一个充满希望与挑战的年份,而我的人生也在这一年发生了重大转折。

    河汊乡的工业发展正处于整顿清理的关键时期,全县大干工业的通案工作会议即将召开。

    余书记让我代表他去参加会议,并在会上汇报情况,提交方案。

    接到这个任务时,我心里直打鼓,觉得由我去汇报方案不太合适。于是,我请示余书记能否让方乡长带队参加,我带上方案一同前往,由我提供材料,正职汇报更能显示对会议的重视。

    余书记却半开玩笑地说:“你是嫌官小了吗?没关系,让你出去锻炼锻炼,见见大干部。怕什么,你就按照准备好的材料说,把领导讲话精神带回来就行。”

    我见无法推辞,便询问了通案时间。余书记说:“下午四点半钟到会场不迟,因为他们是一家一家过堂的,早去了也没用。”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在下午四点钟到达了会场。

    会场设在县政府的一间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排列整齐的桌椅上,给人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

    我走进会议室,目光所及之处,各个乡镇都是党委书记亲自前来通方案。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我在心里暗暗思忖:为何偏偏是我来汇报呢?我这么年轻,又只是个副主任,在这样的场合,真的能胜任吗?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轮到河汊时,新来的邓成和县长目光落在我身上,问道:“你在乡里做什么呀?”我赶忙回答:“报告县长,我叫甄皓,是河汊乡经委分管工业的副主任。”县长微微点头,“噢!那你开始吧!”

    那时我才 26 岁,又是新进班子的,会场上的大多数人都对我感到陌生。我开始汇报时,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那声音就像一群小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让我更加紧张。

    我只能尽量提高嗓门,放慢速度,逐字逐句地讲读,同时在心里做好准备,随时回答领导们可能提出的疑问。

    当我汇报到过去的亏损情况,提及砖瓦厂亏损 22 万元时,邓县长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气愤地打断我:“你不要再往下说了,叫你们余登科书记来,并请你告诉他,就说我邓成和讲的:

    河汊工业全县最差;

    河汊工业全县亏损最多;

    河汊砖瓦厂在全县砖瓦行业亏损最多;

    河汊党委对工业最不重视;

    河汊工业最没有希望。”

    这一连串的“最”字如同五记重锤,砸得我有些发懵。说完后,他又厉声对我说:“你回去必须原原本本地将我的话告诉余登科,不得有误。”

    在场的其他乡镇党委书记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只觉得自己像个被展览的小丑,懦弱得说不出话来。

    我正想坐下,邓县长手一挥,大声说:“你现在就可以回去。”

    我往外一看,天色已大黑。邓县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为难,缓声说道:“你先到招待所住下,明天一早回去吧。”

    我犹豫了一下,心中却满是焦虑与不安。我想,我必须尽快把这个情况告诉余书记,不能耽搁。

    于是,我没有听从去招待所的安排,而是毅然决然地骑上自行车,向着河汊飞奔而去。

    往日白天骑车经过泗洲湖堤密林深处时,我都会心生胆怯,可今天,前方是黑洞洞的一片,我却毫无惧色。一路上,风在耳边呼啸,仿佛在为我鼓劲儿。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会议上的场景,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懊悔。

    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我能更机智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让河汊乡陷入这样的困境?

    我只顾拼命蹬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情况汇报给余书记。

    等到了河汊,全身已汗如雨下,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我却顾不上疲惫,直奔余书记的办公室。

    我如实地向余书记汇报了情况,余书记沉默了许久,他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无奈。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只说了句:“你先去休息吧!”

    那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失望。我能感觉到,余书记的内心十分复杂,他或许在为河汊乡的工业现状担忧,或许在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懊恼,又或许在为我的表现感到不满。

    我默默地退出办公室,心情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第二天一早,余书记骑车前往县政府汇报工作。下午回来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情极度不佳。

    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想听我谈谈看法。我依旧实事求是地说:“明年工业最多可实现 500 万产值。”(实际上,能实实在在达到 200 万左右就不错了。)

    余书记皱着眉头说:“你这个人将来吃亏就是在于太老实,人家能报 1000、2000 万,我们为什么不能?”

    我一时语塞。我心里满是委屈,这明明是按照他的要求和口径汇报的呀,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呢?

    我忍不住说道:“书记,我是按照您的意思汇报和计划的,您的意图有变,我却不知道,您也没有示意,我怎么能理解呢?”

    余书记有些不耐烦地说:“做行政干部,尤其是做领导的,搞政治的要灵活点,你看人家都谈一片大好形势,争取两三千万,你却说得一团糟,还说 500 万……这是什么计划?”

    我据理力争:“余书记,我在会上说 500 万已经超过两套班子会议研究时 300 万的 200 万了。因为我刚到会场听见城关乡说明年实现 800 万,后来以 1000 万通过。

    我就临时自作主张地把计划由 300 万调为 500 万。昨天我到会本身已是最后一个人,根本没有听到其他乡镇说什么。”

    余书记很不开心地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离开余书记的办公室,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你这个人将来吃亏在于太老实。”

    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实本分也会成为一种错误?我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实事求是,就能够得到认可和尊重。可现实却给了我沉重的一击。

    在后来不久的全县工业大会上,乡长方伏和在会上作了题为《我们的砖瓦厂为什么年年亏损》的检讨性发言,河汊的工业在全县倒数第一已成定论,余书记因此又大失人气。并加速他调离河汊的进程。

    从那以后,余书记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和器重我了。我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装作不知道,依旧像往常一样奔波忙碌,只是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赞扬和强有力的支持。

    我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和选择,难道在官场上,真的只有圆滑世故才能生存下去吗?我不甘心就这样被现实打败,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1984 年春天,余书记调往县老干局任局长,方伏和成为书记,冯集乡党委秘书楚大豹调任河汊任乡长。在余书记知道自己即将调走之前,他让我陪他到乡政府院墙外边散步边聊天。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我们走在乡间小路上,余书记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清朝有位宰相叫张玉书,才能出众,能言善辩,深受皇上赏识。可大臣们嫉妒他,常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坏话。时间久了,皇帝听信谗言,想加害于他,却又找不到借口。

    有奸臣献计,让皇帝和张玉书同去逛一座寺庙,让张玉书回答问题,答对了就放他一马,答错了立即问斩。

    皇帝上楼时,问张玉书:“朕起步上楼此话怎么讲?”张答:“我主步步登高!”皇帝称赞答得好。到了寺庙里,皇帝停在一个笑佛面前问张:“这佛面对朕大笑,此话怎讲?”张答:“这笑佛是在笑皇上身边跟了一个蠢才。”皇帝大笑道:“好!好!”看完寺庙,下楼时,皇帝转脸问张:“朕现在起步下楼,此话怎讲?”张立马答道:“我主后步还比前步高。”皇帝听后大喜,连声说:“好!好!后步还比前步高!朕赦你终身无罪!”

    从此,再无谗言能使皇帝加害张玉书。张得以善终。

    讲完这个故事,余书记看着一脸茫然的我,继续说道:“诚实是做人的原则,不是做官的原则。在我们这个国度里,官场上的人白天脸上都罩着假面具,晚上才能看到真面目。

    所以做官不但要勤奋、刻苦,勇于拼搏,而且要有机智,要善于拼搏,这样才能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

    余书记顿了顿,又引用了一句名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他接着说:“在官场中,我们不仅要懂得做事,更要懂得做人。

    要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不能一味地固执己见。就像张玉书一样,他能够在关键时刻巧妙应对,化解危机,这就是机智的表现。”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我在想,余书记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难道在官场上,真的就不能保持一颗真诚的心吗?难道为了权力和地位,就必须要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吗?我感到无比的困惑和迷茫。

    但同时,我也明白,余书记是在以他的人生经历和经验教训来告诫我,希望我能在未来的仕途中少走弯路。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我常常回忆起余书记的教诲,心中满是感激与遗憾。感激他曾经给予的支持和指导,遗憾自己没能更好地领悟。然而,我不会自暴自弃,我会继续反思自己的人生,思考如何在未来重新站起来。我知道,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能够重新开始,用努力和智慧书写新的人生篇章。

    但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我依然没有答案。我只能在迷茫中不断探索,希望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