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被父亲掌掴叫小蚓的漂亮女孩,外表看着周正又健康,实际上身体中也带有无法治愈的基因病。
大概率可能会是心脏病亦或者是内脏器官的疾病。
小蚓的身体,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不健康。
但这绝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情况。
虞时玖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非常喜欢猜测别人的类型——
“看得多了而已。”
虞时玖理所当然地继续往前走,他路过想逃走却又被两个中年女人拉住胳膊的小蚓,一路走到那扇被推开的房门前。
虞时玖曾经见过很多这种被家里放弃的带有基因病的人,大部分都是家里头有点钱却又不愿意自己养的孩子,家里交点钱就直接给送进疗养院休养,明面上是为了孩子身体着想,但实际上只是为了更好的扔掉一个“负担”而已。
太多啦。
虞时玖想。
他看着面前明明被推开却依旧黑暗一片的屋子,正想要强行进去时,里面突然冲出一个看起来格外扭曲的人形。
人形很柔软,它看起来是由一节一节的环形肉色块体组成,走动时伴随着环节收缩,一点点交合又缩小。
环节肉块属于嘴的部位裂开一大口,其中密密麻麻的牙齿上下交合,浓郁的腥臭味让虞时玖承受不住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恶心。
虞时玖捂住口鼻,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
人形肉块口中吐出中年男人的声音:
“别他娘的跟她废话了!我都和神主请示过了!下个月就是她和浩子的婚礼!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
小蚓开始疯狂挣扎,她望着那块人形扭曲的肉块离自己越来越近,恐惧和愤怒几乎在瞬间点燃了她不算强壮的身躯: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的长辈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好!为什么我会有心脏病?妈妈的腰又为什么会扭断矮小的那么彻底!”
随着她的怒吼,人形肉块和挟持着她的两个女人似乎都短暂的沉默了几秒。
连林凤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女孩。
据她一路观察来的猜测,眼前这个幻境的背景大概是在四十多年前,在那个年代,像小蚓这样的女孩能够具有这样的反抗思想实在是不多见。
只能说明她一直心有怀疑,怀疑周围所有人的做法都是错的,怀疑自己接受的“教导”也是错的,怀疑长生村一直以来的“传统”也是错的,所以她才能在支教老师短短的话里得到“真相”。
真的是个非常聪明又具有反抗意识的女孩。
虞时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望着小蚓和那具人形肉块“父亲”对峙的那双眼睛,从中看到了愤怒和悲伤。
她愤怒的原因虞时玖知道,但为什么要悲伤呢?
虞时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这座由泥土制造而成的泥土房子和院子,目微微有些恍惚。
“她很难过。”
少年的声音淹没在“父亲”暴怒的呵斥声中。
“没有为什么!老子生了你!你跟老子姓!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别说老子只是让你嫁个人,就算老子让你去死也容不得你反抗!”
伴随着人形肉块的一连串怒吼声,先前出现的清脆巴掌声再度响起。
一旁身材矮小佝偻的女人捂住自己的嘴,她看着自己面前被打到侧过脸的女孩小蚓,开始急促喘息。
“小蚓……”
怎么就不能听点话呢?
矮个女人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遮掩,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连虞时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虞时玖有些不悦地侧头:“我不喜欢她的做法。”
林凤看的心火怒烧,闻言下意识回应了一句:
“为什么?”
比起那个看起来诡化的“父亲”,矮个女人已经算的上是半个“好人”了。
起码没有又打又骂甚至还拿死亡吓唬人。
“薛燕也是妈妈,”虞时玖道:“她很爱雪雪。”
似乎想到什么,虞时玖眼中短促地出现一抹怀念:
“和我的妈妈一样。”
哪怕薛燕为了保护雪雪而选择的做法并不算正确,但她好歹是爱,甚至不愿意让雪雪受到伤害的。
但眼前这个女人不一样。
她因基因病生的矮小不好看,胳膊很细腿也一样,走路甚至会有点长短腿,胆小懦弱,也不会保护自己的女儿……
短短几秒钟内,虞时玖脑中出现了一大堆讨厌矮个女人的理由。
是他的真正看法。
他看不起这个女人,哪怕虞时玖其实隐约知道对方可能是因为长期受到的教育而导致思想有问题。
但这不是理由。
所以——
“我更喜欢她一些。”
虞时玖望着再次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小蚓,声音很认真。
林凤诡异地沉默片刻,缓缓叹了口气:
“命不由人。”
长生村内的人思想腐朽,所有人仿佛都被所谓的“传统”、“规矩”、“神主”……等等之类的虚无困住,又怎么能挣脱出去呢?
小蚓这样的人,已经是极少数的存在——
等等!
林凤突然间想到什么,她猛地看向旁边依旧盯着小蚓看的虞时玖,一时间竟有些结巴:
“所以现在长生村内没有年轻人,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年轻人都不听话,所以被他们到底父母,亦或者是地龙,杀了?”
最后两个字,林凤说的很轻。
那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命,她无法那么轻易的随口说出来。
长生村的文化野蛮、封建、保守……老人从小被驯化成规矩的奴隶,就像是蚯蚓一样没有头脑的听从上一代的话,但年轻的一代呢?
他们会受到来支教的老师传授知识,他们会知道在长生村外的正常环境,他们会明白自身的基因病明明不用存在……他们不会跑吗?
跑向更好的未来是人类的下意识反应之一。
但出乎意料的是,虞时玖这次没有点头。
他只是依旧静静地望着小蚓再度和父母开始吵架尖叫逃跑的画面,语气在这股喧闹的氛围内露出几分古怪的笑声。
“死了?那可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