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后发出尖利的响声，哪怕林凤其实已经尽量将动作放轻也无济于事。
好在刘老三并没被惊醒的迹象。
——实际上也确实不太可能，毕竟蚯蚓的视力和耳力似乎并不算好。
临近深夜，村子内本来的大雨已经稀薄到非常小了。
只是依旧密，是一种肉眼很难看到朦胧雨。
林凤嘴唇惨白，她望着门口软趴趴的泥土地，犹豫几秒后从门后掏出一根形状看起来有些扭曲的树枝。
嗯，是她回来时从路上随手捡的。
树枝还算粗壮结实，再加上雨淋湿后的泥土松软，没几下，林凤就从眼前挖开的土坑中看到了蚯蚓。
应该是为了出来透气的原因，蚯蚓成虫蜷缩成一团往上冲，紫红色的躯体伸伸缩缩着，时不时挣成一片透明的粉白。
林凤没有犹豫，她快速将那条蚯蚓硬生生抓了起来，随即在那条蚯蚓张大嘴时猛地掐住它的“头”。
看清后，林凤的心脏瞬间剧烈一跳。
和虞时玖说的一样，确实是一张，人的脸。
是一张，她在前几个小时才看到的脸。
属于中年时期刘老三的脸。
看清这点后林凤如同被火烧着手一般飞快将蚯蚓往土里一扔，脸色苍白如纸。
蚯蚓陷入松软泥泞的泥土中后瞬间扭曲着钻进泥中不断蠕动，没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凤此刻大脑内一片混乱。
她有些想不通这些蚯蚓为什么会长着刘老三的脸，就像是虞时玖院子里的蚯蚓长着杨婉的脸一样……难道是因为在各自的院子里所以就会长着和老人一样的脸吗？
林凤紧张地眨了眨眼，随即再次开始在土坑中挖来挖去。
这一次，她挖了足有七八条蚯蚓成虫。
每条都很大，所有条状的紫红色躯体缠绕在一起，像是怎么都解不开的紫红色死结。
林凤这次没拿手抓它们。
她用树枝一条一条挑起来看它们的头部，确定每一条蚯蚓的“头”上都是属于刘老三的人脸后才将快要咬到自己的蚯蚓甩飞到远处。
每一条，每一条都是。
林凤心乱如麻。
她快速将门口的土坑埋好，拿着树枝走进房门关紧房门。
房门紧闭后，屋内漆黑的逼仄感就更加强烈。
林凤背靠着木门，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房屋四处的死角望去。
在看到那些蚯蚓都长着刘老三的脸后，她现在忍不住对角落里随时会出现的蚯蚓心生恐惧。
这些人脸蚯蚓，到底代表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林凤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自己和虞时玖进入的幻境，当时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那些幻境中的大部分观看角度看上去有些奇怪。
视角……似乎有点太低了。
想到某个可能性，林凤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和虞时玖当时观看幻境剧情的视角，其实是蚯蚓的呢……
不是一条蚯蚓，是成千上万条，成万上十万条的蚯蚓视角。
长生村信奉血脉纯粹，愚昧到近亲繁殖后代，封建到认为蚯蚓是雌雄同体自身交配后代……所以他们世代信奉“地龙”，尊称蚯蚓为“神主”……
诡化的游戏副本中，“地龙”因此诡化，与其说诡怪是“蚯蚓们”，实际上的诡怪应该是长生村那些愚昧无知的老人才对……蚯蚓，只是一个，象征他们恶心愚蠢思想的物体而已。
林凤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冷汗直冒，她抿了抿嘴，强撑着将呼吸平缓下来，才一步步僵硬地走向床铺。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休息休息，起码，起码明天得能活着观看完“献祭典礼”……
至于那些蚯蚓……林凤看向四周阴暗的角落，无声吸了口气。
至少今晚，它们（蚯蚓）应该不会出现了。
——————————
接近凌晨三点左右的时间，雨雾依旧朦胧。
长生村内所有的老人都早早地打开房门从家中走出。
他们无声地聚在一起，低声喃喃交谈着关于献祭典礼的事。
其中一个老人脸上全是扭曲的喜悦，他握住旁边老太太的手，手都在哆嗦：
“等我们出去，等我们出去我们就结婚，我会和我父母说，我会和他们说我们有多相爱，和他们说我已经看清自己的心了……”
老人激动地说着话，那张苍白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瞬间变成一个看起来颇为俊俏的男人。
而被他握住手的老太太落着泪，也紧跟着变成一个清秀貌美的女人，她回握着老人的手，哭诉道：
“但他们还能认出我们吗？我们的脸已经变了……”
老人再度恢复皱纹的脸色一僵，他机械性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不认识就不认识……我们自己也可以过日子，只要，只要我们还认识对方就行了……长生村这个鬼地方，长生村这个鬼地方，我们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很多。
杨婉混在一堆老人中，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周围每个面露喜悦的老人，目光从每个老人时不时变换成年轻面孔的脸上滑过。
他们都会获得新的身体，新的人生，然后彻底和长生村这个鬼地方脱离去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子。
别怪我们……
杨婉眼皮垂下，她望着自己沾满泥水的小腿和鞋子，朦胧中发现自己的一双腿变成一条紫红色的环节躯体。
“？！”
杨婉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一步，踉跄着跌进泥坑地同时，飞出的泥点溅到周围不少老人的身上。
老人们看着跌倒在泥坑中的杨婉，同时笑了起来。
高兴，所以才会摔倒。
因为即将要离开长生村，所以他们更加激动才会摔倒。
除了杨婉。
她坐在泥坑中，茫然地环顾四周正在提前庆祝新生的诡怪老人们，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姗姗而迟的刘老三。
刘老三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脸，他对着周围兴奋的老人们抬手，语气温和：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