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育比蒋望年纪大一百岁，一直照顾着蒋望，对蒋望来说，孔育亦师亦友亦父。

    所以他不理解，为何不留在帝京，在这里才能一展自己的抱负。

    孔育想以善治天下，令天下万民思想归一，自此仙神再无束缚。

    于是孔育想要借助军队，建功立业，得陛下赏识，但可惜先帝并不认同孔育的理念。

    “人之思，分善恶，仙亦如此。”

    高高在上的皇帝，坐于冰冷的宝座上，他的面孔俯视着孔育，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短短一句话，将孔育打入了谷底。

    自此仕途郁郁不得意，没有一个官员敢采用他的思想，官场上处处受排挤。

    所以后来孔育自请调离帝京，为景州州牧，庇佑一方。

    但蒋望并不想他离开，甚至蒋望想与孔育一同离开去景州，但是孔育拒绝了。

    因为蒋望天资极高，他当上将军之时才不过十六岁，而且从无败绩，极受皇帝赏识。

    帝京是天下资源聚集之地，只有在这里蒋望才能得到最好的修炼。

    况且蒋望有点太依赖孔育了，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

    蒋望从小一心修炼，给予他照顾的只有孔育，蒋望对孔育有雏鸟情结。

    但这对一位修仙者来说是绝不应该有的，这会成为未来难以跨过的难关。

    其实孔育离开，也有皇帝的意思在里面。

    甚至孔育离开时，蒋望心神动荡，仙人相碎裂，想以此挽留孔育，但最后孔育并没有回头，还是去往了离煌州很远的景州。

    蒋望最后度过了这个难关，修为更进一步，但两人的关系就此冻结。

    后来孔育想要修复两人的关系，时常给蒋望写信，但每次回应的只有几个字。

    孔育也只能叹一口气，后来他的事情多了起来，两人逐渐就断了联系。

    “说来我们已经大概有一千年没见了吧。”孔育的嘴唇有点干涩。

    “一千一百一十二年，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先帝的葬礼。”

    “没想到先帝逝去已经这么久了，你这次怎么亲自来到这里，我记得葬礼上你对我还是爱搭不理的。”

    “当年明明是你先抛下我的，却要我先来认错，这算什么事。”蒋望气急败坏的说出这句话。

    “就为了这一件事你与我冷战了几千年。你果然还是与当年一样，几千岁的人了，这么犟。

    我还以为这么长的时光会让你改变。我还记得当年你为了歼灭敌军，非要深入腹地，我怎么劝都不听。”

    “可是后来我赢了，那次战争成为了仙朝一统天下的契机。”

    “但你几乎快死了。”

    “还有你抛下我，不是小事，我那时还那么小，让我孤身一人在帝京。”

    “人总是要成长的，你看你现在比我更强大，若是你跟我一起走，达不到这样的高度。”

    “可你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呢。”

    孔育沉默了。

    然后孔育说：“所以你这次就是来带走辰儿的。”

    “不只是辰儿，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但孔育摇头：“我会留在这里，我不会抛弃景州的，就算景州毁灭，我也会陪它一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景州是度不过这一关的，只有煌州才有活路。

    你当年抛弃了我，这次你要抛弃辰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蒋望一听到孔育的话就情绪激动了起来。

    “蒋叔，你怎么来了！”牧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很兴奋。

    蒋望一直是牧辰的偶像，他渴望成为蒋望这样的人，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击败仙人厄，为父亲报仇，收回牧州。

    “孔育，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不仅是为了辰儿，也当为了我，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

    你为景州做了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在这儿。”

    然后蒋望回头笑着看向牧辰，回答他：“因为这次是我来接你到帝京，你开不开心。”

    “我当然开心。”

    然后两人离开，只留孔育一个人，他闭上眼，原本坚定的心开始动摇，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在这个夜晚，孔育没有修炼，他静静坐在椅子上，从前的许多事都回想在他的脑海中。

    他一生中的大事有三件，第一件是与蒋望的相遇，第二件是被帝王否定，第三件就是远走景州。

    善水神君一生无妻无子，蒋望就是他的孩子，如今孩子已经长大了，足以独当一面，有他带领牧辰，孔育很放心。

    第二件，当年他没有想明白，他只以为是帝王心术，为了钳制修仙者，以免威胁到皇室的地位。

    一直为此愤愤不平，这是利于修仙者的大事。

    但后来他去往景州后，当上州牧后，看到百姓的生活才明白帝王的心思。

    他不仅是一名修仙者，更是天下人的帝皇。

    凡人面对修仙者天然就处于下风，他们无力反抗。

    如果令凡人思维统一，不再产生恶意，那么修仙者将再无畏惧。

    那样的未来是极为黑暗的，凡人如狗彘，修仙者高居天穹，受万民供奉。

    而且如此带来的后果，必将无限放大修仙者的恶意，不会自修心境，完全依靠凡人的维系。

    那么如果后来出现「白日」的灾难，那么无人可以幸免，整个东方都会毁灭。

    其实如今仙道全军覆没，自是他们道途的缘故，实是无奈。

    就算有凡人的威胁，神道中的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也不少，为其余修仙者不齿。

    帝王真是高瞻远瞩，当年的一句话，直接将所有类似的想法统统掐灭。

    在【仙人】眼中，修仙者与凡俗并无不同，那些仙人厄不就是如此看待的吗。

    但修仙者既受万民信仰，就该庇护万民，若是此时孔育逃走，那陷落的四州修仙者又该如何看待，还留存的四州又该如何面对未来。

    孔育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会遵守之前许下的承诺，庇护景州直至最后一刻，他依旧是景州的善水神君。

    在善水神君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放松了下来，他放弃了自己曾经的善，无声的黄泉彻底兼并了善河。

    一条昏黄的河水自虚空中而来，环绕善水神君，腐蚀他的血肉，也将他的记忆与生命埋葬。

    他生命的倒计时开始，最终黄泉会将他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