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深沉,谢玄的凤瞳在火把的跃动下,犹如雷暴前夕的天际,蓄满即将爆发的电弧。
苏笙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才不过十二个时辰,就算他用兵如神,也绝不应该这般快的!
谢玄一步步逼近,似要将他们卷入无形的暴风眼之中。
兄妹俩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苏恒稷很快反应过来,护住妹妹,试图阻挡谢玄利剑般直指苏笙笙的目光,“谢将军……”
他心存侥幸,认为谢玄既然肯用免死金牌搭救苏家,便不会真的看着他们受死。
但他才开口,就被一旁的褚召和牧泽绑缚下去,“苏老太爷呢?”
转眼间,海线只剩下苏笙笙与谢玄相对而立。
苏笙笙强稳紊乱的心绪,看向目色不明的谢玄,“谢将军,可否今日权当未见过我们?”
尽管知晓这纰漏定出在谢玄身上,但她仍试图通过谈判寻求一线出路。
谢玄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苏笙笙,如果连我都能找到你,你认为你还能逃脱得了么?”
苏笙笙目光微震。
谢玄之所以此刻出现在这,便说明,他已猜中她的心思。
但她并不想放弃,抛出最后的底牌:“将军无往不利,想必是看不上我此前送的礼物。不知将军可想过,我为何能带家人悄无声无息逃出这么远?”
苏笙笙不闪不避,迎上谢玄那双幽寒似冥火的凤瞳,“若将军肯放苏家一马,我愿将载人飞艇之法献上。”
谢玄突然低笑,猛地伸手,将她牢牢掌控在掌心之中。
他的目光如锋,一寸寸逼近她惶恐不安的眼底。
“你以为拓跋冶是善茬吗?你在我眼皮底下消失无踪,他能不起疑心?”
话语更如利箭,句句刺中她的痛处。
“若我真的接纳了你的那些馈赠,非但不会让拓跋冶打消寻找你的念头,反而会让你成为他反击南陵的利器。”
“你以为那些国家没有战事,就会没有称霸的野心么?还是你以为快于马车的车辆,和你说的载人飞艇,就无人看到它的价值?”
苏笙笙的脸色在谢玄的步步紧逼下逐渐苍白。
谢玄并未就此罢休,“你可知道,何为兵家必争之地?即便你选择逃往天竺以求自保,但你可曾想过,那能制造琉璃的东西,也会让天竺自身难保?”
心思被彻底揭穿,苏笙笙瞬间失声。
谢玄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用力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近她的眼底,让她无处遁形。
“南陵或许不会劳师袭远,大费周章派兵攻打天竺,但拓跋冶只需将你的事公之于众,苏家便会在天竺成为众矢之的。”
他声音冷锐,字字诛心,“其他国家又焉能放过天竺?”
“到那时,你觉得天竺会如何抉择?还是你打算站在我……南陵的对立面,与我们为敌?”
最后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将苏笙笙所有的幻想击得粉碎。
她有想过,天竺与南陵建立邦交,甚至年年献上贡品。
即便南陵咽不下这口气,会让天竺寻他们麻烦……
但只要她对天竺尚有利用价值,即便有朝一日被天竺发现行踪,也不会轻易被遣返南陵。
她却仅从商贾视角审视局势,自认为只要她在天竺低调行事,不去碰气田……
可她却从未用兵家角度看待过这个世界……
正如谢玄所言,若他都能寻得她的踪迹,拓跋冶又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
此间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和平安宁的时代,小国为求自保,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作为筹码交出……
她从未深思过,与人进行利益交换的前提,是否先需拥有守护这些利益的强大实力。
她从未想过,那些和平年代仅用于商业的竞争之物,在这片土地上会成为兵家必争秘宝。
一旦谢玄将其运用,拓跋冶只需散布《鲁班手札》的谣言,便足以轻易颠覆小国的命运。
而她之所以屡遭刺杀……进而被其盯上……皆因她从未将自己视作一名科研人员……
没有想过,一旦卷入战争的漩涡,那些东西所带来的价值将远远超越增加全民收入之用。
甚至,可能成为引发战争的导火索……
因为,这是一个只会掠夺杀戮的乱世……
而鲁班,以摧城武器闻名……
看着脸色失血,不再争辩的苏笙笙,谢玄深吸一口气。
“如今,唯有我能护你周全……”谢玄低沉的话语,宛如深渊,似要将她彻底吞噬其中。
他抬手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在她纷扰不定的神情中,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发簪,不容拒绝地簪在她的发间。
“你嫁,还是不嫁?”谢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上,语气中却带着咄咄逼人的威压。
如此强硬直白的求婚宣言,苏笙笙此生仅见。
抬眸看向谢玄高山仰止的面容,她突然就很想笑。
苏笙笙望向远处满是肃杀之气的甲兵,幽幽吐气,“好像,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跟他玩商战,他却跟她玩兵法?
看来他是不知何为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她就勉为其难授他一课。
谢玄凤目中的风暴,终于渐渐平息。
他俯身在她冰凉的眉心,印下属于他的印记,“苏笙笙,你逃不掉的……”
苏笙笙睫羽轻震,犹如晨曦蝶翼,而谢玄那双深邃如夜空的凤瞳,倏然闯入她的眼底,不容任何抵抗。
不等她开口,谢玄已将她稳稳地抱上马背。
“即刻返回赤焰城!”
他将她紧紧包裹在猎猎作响的战袍之下,传令全军急速返回。
……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笙笙几乎没有片刻闲暇去思考。
谢玄带着她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路。
疲惫不堪时,他们便换乘马车,待精神恢复些许,便又骑马上路。
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时分,一行人抵达了关外。
赤焰城的属臣早已焦急地等候在关外官道上,一见谢玄归来,且带着未来王妃,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猛地吸了一口气。
“王爷,传旨的内侍已抵达城中,只怕稍作休整,便要前来天堑关了!”
一眼望去,没见到苏老太爷等人身影,就知道还没带回来。
如今,能用的办法都已用尽,连拦路石都设堵了一道,却也只是拖延了两日而已。
此刻,已是束手无策,若内侍发现苏家人逃离关外,只怕罪责更重,总不能让王爷将剩下的那一次机会也用掉吧?
谢玄冷冷地扫了属臣一眼,随后低头看向袍下因动静而缓缓醒来的苏笙笙。
“慌什么!”
属臣闻言,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直冲到了嗓子眼。
牧泽打着哈欠持缰凑近,“你好酒好菜地招待着便是,千万别让内侍大人贪杯误事。”
属臣眼珠一转,顿时恍然大悟,“卑职这就去安排。”
谢玄看着满脸迷糊、眼睛都难以睁开的苏笙笙,唤过一旁的牧泽,低声吩咐了几句。
待牧泽领命离去后,谢玄轻提缰绳,“改道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