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的身体很弱,但雷茜西斯和卡布还是把西奥多养的很好。
小小的西奥多脸上至少是带着肉的,圆鼓鼓的脸蛋看着可爱极了。
他小的时候很调皮,总是喜欢爬到树上去,藏起来,让雷茜西斯和卡布满院子找他。
最后他再突然爬下来,吓他妈妈一大跳。
那个时候,雷茜西斯总是会笑着说——
“我们西奥,很像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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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茜西斯在药剂方面特别有天赋,她能熬制出来许多高级药剂。
闲来无事,她在诺特庄园的后院里种下了许多的药材和神奇植物。
除开这些药材之外,她最喜欢种的便是白色桔梗花,每年的七、八月份,大片大片的桔梗花会灿烂盛开。
从远处望去,诺特庄园就像是建立在了一片花海之上。
雷茜西斯总是会摘下一朵桔梗,拔掉多余的枝干,别到西奥多的外袍上。
她说——
“桔梗,代表了永恒的爱。”
“妈妈会永远爱着西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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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奥多六岁那年。
雷茜西斯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
在那个遥远的七月,骄阳似火。
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大地,为世界披上一层炽热而明亮的外衣,诺特庄园的屋檐也被那片金色光辉温柔抚摸。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却无法驱散屋内那股凝重的寒意。
雷茜西斯躺在床上,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双唇因体内的毒素而泛起一丝淡淡的青紫。
她唤来卡布,交给了它一个盒子,嘱咐他一定要拿给诺特。
她知道,她等不到丈夫回来了。
做完这些,雷茜西斯让卡布出去,看向了西奥多。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不舍与无奈,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西奥,”她的声音轻若游丝,几乎被窗外传来的树叶沙沙声淹没,“妈妈可能要食言了……”
西奥多站在床边,眼里全是不安。
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那双手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过他的发丝,现在却冷得如同冬日清晨的窗棂,冰凉的让他心痛……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妈妈,”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你答应我要看着我上学,毕业,结婚的……”
雷茜西斯微微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儿子的脸颊,试图用最后一点力气传达自己的爱意。
西奥多:“我害怕,妈妈……”
西奥多的声音因为抽泣而变得断断续续,他紧紧抓着雷茜西斯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留下来。
雷茜西斯的眼里含着泪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妈妈会在天上永远祝福你,我们西奥会幸福快乐……”
她的眼眸,曾经盛满对儿子深沉的爱意,此刻却逐渐被一片迷茫的雾霭所覆盖。
雷茜西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起伏都像是风中的最后一丝余温。
随着最后一缕光芒渐渐消逝在她的眼中,雷茜西斯的手缓缓落下,无力地落在了被单上。
西奥多感受着母亲手中温度的最后一丝流逝,他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无助地喊叫着母亲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无声的寂静。
在那一片刺眼的明亮之中,他的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屋外仍旧阳光明媚,室内一个灵魂却已经悄然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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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西奥多哭累了,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身边只有卡布。
西奥多呢喃道:“妈妈……”
卡布看到他醒来,松了口气。
卡布:“小主人总算醒了,诺特先生已经回来了,只是他在书房,卡布不被允许去打扰他。”
“小主人先喝口水吧。”
西奥多什么也没说,即便他哭的喉咙嘶哑肿痛,但他还是挥挥手让卡布出去了。
只有六岁的西奥多愣愣地坐在床上,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艾菲克斯去世前的样子。
他无助,又彷徨。
西奥多慌乱中下了床,光着脚跑出了房间,他要去找父亲。
哪怕他畏惧了诺特六年,但此时此刻,诺特是西奥多唯一的家人,他需要他,需要自己的父亲。
西奥多一路赶到了书房,书房的门没有关,这很不寻常。
往日,这扇门都是死死地封闭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西奥多迈开脚步,根本不在意脚下的冰凉触感,毕竟妈妈的手比这还要冷上几倍。
他以为父亲会流泪,会迷茫低落,他可以抱抱父亲。
妈妈说过,拥抱会给予家人力量与信心。
他要去抱抱父亲。
透过大开的房门,西奥多看见了他并不相熟的父亲——
那个男人只是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面容平静,毫无悲伤。
西奥多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那男人甚至还抽空写了些什么。
应该又是别人寄来的信件吧,他总是这样忙碌。
西奥多再也忍不住,他踏入房间,稚嫩的嗓音里带着下意识流露出的责怪。
西奥多:“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流泪呢?”
他的突然出声吓到了专心看书的父亲,他站起身,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西奥多。
西奥多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怒与恨意。
那是六岁的西奥多第一次直面来自父亲的恶意。
第一次,就已经足够深刻。
他的父亲……
恨他吗……
诺特盯着西奥多看了许久许久,就在西奥多以为他要训斥他甚至是打他的时候,诺特抬起了手——
“卡布,带他出去。”
西奥多恍惚间被卡布带回了房间。
他的脑海里仍旧挥之不去他父亲刚刚的神色。
他恨自己……
是啊,怎么会不恨呢?
是因为自己,当年,母亲才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导致毒素未清。
是因为自己,母亲的身体才会越来越差,直至油尽灯枯。
是因为自己,他才会失去了陪伴了他四十多年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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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卡布和诺特把雷茜西斯埋在了诺特庄园的后院林子里。
那里有着大片盛开的桔梗花,它们像是大地献给天空的白色礼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晨露的晶莹,阳光洒下时,闪烁如星尘,照亮了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一片绚烂中,竖立着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西奥多沉默地注视着墓碑上的文字,他的父亲早已离去。
“挚爱雷茜西斯·诺特之墓”
挚爱?
他偷偷看了一眼平静的父亲,会有人对挚爱的离去如此平淡吗?
大片的桔梗花继续绽放,它们不知疲倦地展现着生命的灿烂。
而那座墓碑,则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在守护整个诺特庄园。
七月盛夏,纯白桔梗开的明媚张扬——
但诺特庄园的那朵桔梗花却永远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