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隆冬，太阳很是慵懒。下午一点半，阳光才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798艺术街区斑驳的墙面上，映照出一种别样的现代与怀旧交织的美感，带来些许午后的温暖。

    林姝挽着言杉的胳膊，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这个充满创意与艺术气息的街区，这个自己久闻未曾一见的做作街区。

    如果艺术圈对商业气息嗤之以鼻，那798艺术街区大概是个对商业气息敞开怀抱的例外。

    这里的前身是20世纪50年代由苏联援建、东德负责设计建造的718联合厂，主要生产电子元件和通信设备。60年代，718联合厂拆分为多个独立的工厂，其中798厂专注于精密机械和仪器的制造。

    798厂在80年代至90年代逐渐衰落。2002年开始，这片废弃的工业厂区吸引了艺术家们和文化机构的注意，他们租用空置的厂房，将其改造为艺术工作室和展览馆，逐步形成了着名的798艺术街区。

    看着眼前保留了工业时代风貌的建筑群，林姝想起来千里之外宝鸡老市区里承载着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工厂。

    一样的红砖大厂房，一样的斑驳水泥路，一样的参天大树，一样的锈迹铁栏。

    只是宝鸡老市区的厂区已经被夷为平地。听妈妈说，是要盖居民小区和商场，基坑都挖了十几米深。

    眼前的798却有幸被奉为艺术街区，红砖墙上镶着阔气的玻璃自动门和落地窗，牛排甚至比cbd的还要更贵一些。

    言杉品不出几百块的红酒里的那些口感层次，却能品出对面姐姐情绪频繁变化的层次。

    朝着姐姐晃了晃红酒杯，言杉努力的吸引着望向落地窗外发呆的姐姐：“看什么呢？不喜欢这里吗？刚开始看你还很激动的样子，这会儿怎么又心事重重的？”

    林姝起身挪到女朋友身边，靠在女朋友肩膀上回答：“很喜欢……我小时候就是在这种厂区长大的。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全国的工业厂区都一模一样呢？”

    言杉从小在学校长大，没太留意过工业厂区长什么样子：“估计苏联人就这一套图纸吧……呵呵……你们家的厂区，生产什么呢？”

    “机床厂，车床、铣床、磨床，很多种。”

    “哇，听起来好厉害！”

    林姝抬起头，探身拿过自己的红酒杯：“以前是挺厉害的，后来进口的数控车床普及了，我们厂就倒闭了。”

    言杉稍微想了想自己长大的教师家属院，满院子优等生，茶余饭后都是攀比孩子的老师们，生理性的紧张起来。

    林姝看了看旁边桌的人在吸烟，无人制止，自己也点燃一支：“其实我很希望我妈能来北京和我一起住，可是我妈舍不得离开家。陕西人就是这样子，故土情节非常重。去年厂里要拆迁的时候，我妈甚至都不想搬到环境更好一些的新城区，只考虑附近的那些二手房，我都劝不动。”

    言杉伸手端过对面那半块牛排，一点一点帮姐姐切好，一块一块喂进姐姐嘴里：“小时候我们淄博有家很大的玻璃厂，我只和同学去过一次。假装捡水晶，捡了很多玻璃碴子回家，挨了我妈两巴掌，就再也不敢去了。”

    林姝看了看身旁只会在床上不老实的人，想象不来她挨巴掌时的样子。

    酒足饭饱后的第一站，是一家风格独特的画廊。门口挂的招牌乍一看有些褪色，仔细一看却十分高档。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油画颜料味扑鼻而来，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有的色彩斑斓，有的抽象难懂，每一幅作品都在静静诉说着艺术家们的内心世界。

    林姝和言杉驻足在一幅描绘城市夜景的画前，灯火阑珊处的孤独与繁华，让她们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思。

    走出画廊，沿着涂鸦满墙的小巷漫步，那些大胆的色彩和图案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言杉拿出手机，想记录下姐姐东张西望的难得时刻。林姝也很配合，一连串假装文青的姿势，一连串充满期待的表情。

    跑回女朋友身边看照片，看了七八张后，林姝心如死灰：“以后禁止你给我拍照！丑死了！”

    “你不丑啊！你很美啊！”言杉红着脸，有些着急。

    “我当然知道我很美！我是说你拍照很丑！”林姝牵起笨手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她们来到了一个悬挂着人造云朵的露天咖啡馆。

    点了两杯咖啡，林姝仰坐在手工木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收回胳膊却不肯收回腿。身体要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腿要翘到女朋友的膝盖上。

    周围有三三两两相谈甚欢的艺术爱好者，也有独自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人。氛围宁静又惬意。

    林姝也忍不住掏出手机，很想拍一拍被人造云朵衬出沉静气质的言杉。

    阳光斜斜的洒在言杉手中的咖啡杯沿上，也恰到好处的洒在了言杉完美的下颌线上。她坐在那里，如同静谧的画中人。长发轻轻垂落，发梢随着微风拂动，闪烁出淡淡的金光。

    手中的咖啡杯，好像是言杉与姐姐交流的媒介，每一次轻啜，都伴着眼神中对姐姐静静的品味。言杉的眼眸清澈如水，水里映满了姐姐的身影。

    言杉以一种超然的姿态坐在林姝面前，她那份宁静又安然的内心，对林姝来讲，可望而不可得。

    知道姐姐在拍自己，言杉既不会刻意摆姿势，也不会在表情管理上浪费一点点感情。她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好几个月了，甚至还一起到三亚旅行过，她心里很明白，姐姐的摄影技术比她强不到哪里去！

    几乎没有一点点好奇心，言杉懒得去看两眼姐姐的手机屏幕。从姐姐删照片时气急败坏的样子中就能猜出，林姝现在是林输。

    揽着姐姐的腰离开咖啡店时，言杉的嘴里恶意满满：“如果再有机会换个女朋友的话，我要找个摄影技术一流的女朋友。”

    林姝掐了一把嘴贱之人的胳膊，又吻了一下那双贱兮兮的红唇。

    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798或许不是真艺术家的栖身之所，但一定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一家设计独特的手工艺品店吸引了她们的目光，店内摆满了各种手工制作的饰品、家居用品和艺术摆件。

    言杉被一只手工陶瓷杯深深吸引，细腻的质感和简洁的设计让她爱不释手。林姝看中了一条手工羊毛毡围巾，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色调让她心动不已。搞定了送给彼此的礼物，便弥补了一张照片也没能留下的遗憾。

    夕阳开始缓缓下沉，天空被染上了一抹橙红色。林姝和言杉来到了798艺术区的标志性建筑，巨大的烟囱面前。工业时代的大烟囱，被装点上了艺术家们认为不怎么艺术的气息，营造出了游客们认为很艺术的氛围。

    林姝和言杉都学乖了，没人再往外掏手机，而是请旁边的收费画家为她们画了一幅彩铅素描。

    夜幕降临，798艺术区的灯光陆续亮起，让这里高低难评的艺术气息蒙上几分神秘感。

    回家的路上，言杉坐在副驾驶里，第N次展开那张彩铅素描，第N+1次欣赏起画中人，第N+1次静悄悄的感叹笑容青涩的自己，也第N+1次大张旗鼓的赞美笑容内敛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