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臊眉耷眼的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自从开完会回来，他就是那副样子，李珍喊了几次，他都不肯进去吃饭。

    陈书宁抬脚走了出来，坐在陈锋身旁，问道：“爷爷，您怎么了？从开完会之后，您就不高兴。是不是因为分地的事？”

    “嗯……”陈锋吐出一口烟，失落的说：“分地是按人口数分的，咱们家人多，本来能分到很多土地的。

    但是，你爸、你大哥大嫂，还有你二叔、三叔两家人，户口都不在村子里。这样一来，家里只有我和你奶奶，加上你妈能分到土地。”

    陈书宁蹙起眉头，问道：“不是还有我和二哥吗？”

    陈锋熄了火，抬手在青石板上磕了磕烟斗，说道：“你和家旺要是考上大学，户口也得迁走。就算今年分了地，明年村里也要收回去。

    土地，就是咱们农民的命根子。有了地才能种粮食，种了粮食才能吃饱饭。咱们家地少，太吃亏了。”

    “爷爷，亏您还是老党yuan，这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

    陈书宁环住陈锋的胳膊，声音清脆，笑着说道：“爷爷，就算村里分给咱们家三十亩地，家里就你、奶奶和我妈三个人，能种的过来吗？

    你们三个人，勉强算上我爸，还有我大哥大嫂，你们成日泡在地里，能收拾的了三十亩地？”

    陈锋老脸一红。抬手抹了把脸，答道：“三十亩地，累死我，我也种不过来。就是养头牛，也得把牛累个半死。”

    麦收、秋收时，短短十来天就要收割粮食，种下种子。晚了就会影响收成。

    “爷爷，您不是常说，有多大能耐使多大力吗？”陈书宁语重心长的说：“咱们种不了那么多地，没必要因为这个发愁。

    再说了，这是土地承包，承包您懂吗？每年都要交公粮的，种的地越多，交的公粮就越多。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您舍得交上去？”

    陈锋嘴硬，梗着脖子说：“以前也交公粮啊……”

    “以前是以村为单位，交公粮是村里往上头交。现在是以家庭为单位，交上去的可是咱们家的粮食，您真舍得？”

    陈锋低下头，低喃道：“你要这样说，那我确实舍不得……”

    陈锋思想觉悟虽然高，但是本质还是农民。民以食为天，农民以粮食为生存的根本。进了家门的粮食，谁舍得交出去？

    “您也别发愁。”陈书宁劝道：“咱们家分到的地少，可交出去的粮食也少。就算交公粮，您也不许心疼。

    您可是老党yuan了，交公粮不积极，让村里人怎么看您？让四叔怎么开展工作？”

    陈锋头埋的更低了，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行，确实是丢了老党yuan的脸面，心虚不已。

    李珍走到门口，看着坐在台阶上的祖孙二人，喊道：“我说你们俩还吃不吃饭了？我都饿了老半天了，你们要不吃，我可全吃了！”

    “吃，吃，吃！”陈锋背着手站起来，瞪了李珍一眼：“我也没说不吃啊！”

    李珍瞪了回去，没好气的说：“你个倔老头子又钻牛角尖，该！就该让孙女骂你。”

    “你别胡说八道，书宁这孩子孝顺的很，什么时候骂过我？”

    “你就嘴硬吧！”李珍做到八仙桌前，拿起筷子，继续骂道：“刚刚是谁让孙女训的抬不起头？还老党yuan呢，一点儿思想觉悟都没有。

    现在可是爱军当村长，你这当大伯的不说支持他工作，还想着拖他后腿。也不怕你兄弟骂你。”

    陈锋让李珍说的下不来台，虎着脸说：“快吃饭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哼……”

    李珍瞪了他一眼，抬起筷子就把陈锋夹起来的菜叶子抢走了。

    “哎？你这老太婆……”

    李珍阴阳怪气的说：“快吃饭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刘香花咬了一口窝窝头，低下头嚼了起来。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李珍看她憋的辛苦，抬起脚踢了陈锋一脚，都是这糟老头子……

    陈家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脸盆里，蹲下洗手。

    刘香花眼下窝窝头，问道：“家旺，林支书把知青们留下，说什么了？”

    陈家旺擦干手，坐到桌子前，平静的说：“知青可以返城了，但是有要求，得满足要求才能放人。”

    李珍抬起头，好奇的问道：“什么要求啊？”

    “要有接收单位。”陈家旺吃了口野菜，答道：“或者考上大学。嗯……把户口转回城里也行，但是那样的话，需要开很多证明。”

    陈家旺咬了口窝窝头，含糊的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陈书宁抬头问道：“什么办法？二哥你快说。”

    “王娜说，其实办病退也可以回城。”陈家旺边吃边说：“就像邢芳草那样，她就是去卫生院开了证明，拿着证明办理的病退回城。

    病退回城的手续没有那么麻烦，所以不少知青都打算办病退。但是我不看好这条路，病退证明可不是随便开的。”

    陈书宁点头附和道：“确实是，邢芳草能开出来，是因为她真的有病。我总觉得她精神不正常。”

    “再遇到她，你离她远点儿。”陈家旺停顿了片刻，说道：“应该不会再遇见她了吧？”

    人海茫茫，哪里就那么容易遇到？

    刘香花抬头看了陈家旺一眼，催促道：“赶紧吃饭吧！”

    这个夏天，陈家村的村民因为分地欢呼雀跃；而陈家村的知青，却因为回城的事担忧。

    乡下条件差日子苦，城里长大的孩子，谁甘心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信件像雪花一般，从陈家村飞往全国各地。

    回城的条件太苛刻，没有家里的帮助，他们很难回城。

    相比其他知青的焦躁不安，王娜、马兰芝平静了许多，她们参加了高考，等成绩出来才知道需不需要办理回城。

    比他们还平静的是许青山，如果考上大学，不依靠家里他也能回去。如果考不上大学，到时候再靠家里的关系调回去也不晚。

    江河看许青山这样平静，忍不住调侃道：“青山，你要是回了京市，陈书宁怎么办？”

    许青山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江河看出来也不稀奇。

    “她能考到京市去。”许青山的眼眸中满是得意：“等她知道我家的条件，不用我把话挑明，她就会追着我跑。

    放着我这么好的条件不选，去选那个小警察，不是她那种聪明人能干出来的事。女人一个比一个现实。”

    江河撇了撇嘴，心想：未必吧？我看陈书宁未必是你说的那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