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意图阻止权贵侵占土地之势,并将已被圈划的土地腾出重新划分,解决流民问题。这是块难啃的骨头,皇帝把这件得罪人的事交给了贺遐。
而正是因为这件事,贺遐在推平桑家围猎场的时候,牵扯人命,被狠狠参了一本,这才被皇帝削去亲王之位,发配封地。
人命,敲诈。
崔敏之好像捉住了什么。
确实是值得利用一番啊,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崔敏之想知道围猎场当初人命官司的所有细节,有个人,一定知道。
崔敏之给华静姝写了一封信,让她转交给华仲盈。反正她好像对当崔敏之与华仲盈的红娘十分有兴趣,请她帮这个忙最是合适不过。
果然,没过两天,华仲盈趁着休沐,带着华静姝一道拜访了安乐侯府。
“我知道你定然是闲不住的,可没想到,你找我哥是为了这个!”华静姝挺不乐意,她兴致冲冲地把崔敏之给的信转交给华仲盈的时候,死赖着不肯走,非得看看崔敏之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谁知,竟然是要华仲盈帮她抄录卷宗。
华仲盈倒是没意见,只是疑惑崔敏之怎么突然想到这件事。
“这不是前阵子在宫中进学,听了你们不少课。”崔敏之露出崇敬之意,“别说啊,你们这群书生,还真怪有见识的。我听詹榜眼说起,田地被占农民失地的事。我记得,原先祺王就是因为处置侵地之事被贬黜的吧,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静姝担心地瞥了华仲盈一眼,咬住嘴巴,努力不问出那句不合适的话。
华仲盈却好似并不在意似的,与崔敏之一道讨论了起来。
华仲盈展开卷宗,与崔敏之一道再读了一遍。其实华仲盈查抄一遍卷宗,已经能完全背下来,可他还是一字一句陪着崔敏之读了一遍。
“这里好生奇怪啊!”崔敏之指着卷宗的一处,问华仲盈。
华仲盈点点头:“我抄录之时也觉得奇怪,祺王强行推平猎场围栏,猎场管事带着人以身相护,争斗中死了三个人。可这三个死者,两个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是三十岁的妇人。”
“没错,争斗中死伤,怎么也该是青壮年男子才对。”
单做常识来判断,争端之时,理所应该是青壮年男子冲在最前面,打拼起来更狠,受的外伤更重。真出了什么意外,也是这些人更可能死亡。这个案件中,怎么都是老人妇女被打死?
“这么奇怪,审案的大人没有发现吗?”华静姝也顾不上与崔敏之置气,好奇地跑来凑热闹。
很好,华静姝这就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崔敏之立刻转向华仲盈,期待一个答案。
既然华仲盈早就发现了不对,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华仲盈无奈叹气,他原本还想卖个关子,谁料根本瞒不过崔敏之。
“我问过父亲是否知道怎么回事,父亲说,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审,祺王当即就被降爵贬出京了,后续苦主也没有死缠着不放,应该是桑家自行安抚住了。”华仲盈突然察觉了一丝不对,眉头一皱,正好与崔敏之的视线交汇。
“正好和这次我被推下楼的处置方式一模一样。”崔敏之嘴角一扬,冷笑一声,“来看又是息事宁人的案子。只不过这个案子里,谁才是真正的‘苦主’呢?”
崔敏之大抵猜出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高门大户侵占田地的情况严重,皇帝陛下想要出手整治,占据大义,朝廷重臣明面上只能支持,但暗地里,谁家都多少有些牵扯。臣子在给皇帝演戏,皇帝也清楚他们必定阳奉阴违。于是祺王被皇帝陛下委派对权贵占地的情况做清理,就是让祺王做一把刀,探探虚实罢了。
谁知祺王这把刀实在很尖锐,轻易地刺破了皮影戏的幕布,露出丑陋的真相来。桑家用三条人命给出了回复:变革是需要用性命填补的。
桑家承袭圣人学说,着书教学,在广大读书人中影响深远。如果祺王对老人、妇人动手,把人打死的事情流传出去,会直接影响皇家的权威。皇帝陛下必然是跟桑泰宗谈好了条件,潦草地结了案。
只说是祺王处事不当,办案手段粗暴害死了人,褫夺亲王封号,赶去封地自省。
贺遐被赶走,代表的是皇帝陛下输了。
强行收地的计划就此破产。
“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三个死者入手。”崔敏之的手指在卷宗上轻轻一扣,“这三个人真的是祺王的人打死的吗?”
因为是草草结案,连个验尸单都没有。崔敏之联系“敲诈”两个字,总觉得这三个人的死亡必有蹊跷。
“你怀疑他们是——”
崔敏之扔了卷轴,原地转了一圈,指指自己:“这不是有个例子吗?”
崔敏之做了一个局,诓了陈珊。难道就不会有人做个局,坑一下贺遐吗?
正如崔敏之早就预料不论是卫国公还是皇家,都不会有人愿意细细纠察案情,桑家也能预料到皇帝陛下对强行征地的不自信,不敢真当刑案处理这些死人。
“他们真的是自愿死的吗?”
比起崔敏之引人入局还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旁人可不会关心引子的性命。拿钱买命,老人妇女,都比青壮年男子便宜呢。
崔敏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浑身发抖,不自觉抱住了自己胳膊。
华仲盈也被崔敏之的话一惊,眸中尽是惊惧之色。
华静姝敏感地感觉到了他们二人突然的冷寂,只是她一点儿没明白:人哪里有自愿被打死的,崔敏之为什么会这么问。
华静姝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直到回家去还一直挂念着,总算等到言莫追来找他,把这个困惑说给言莫追听。
华静姝时常奇怪,崔敏之以前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怎么会懂这么多,产生这些让她跟不上的想法。
还好言莫追长在塞北,见多识广,跟他说说,肯定能跟上兄长与崔敏之的思维。
谁料华静姝与言莫追无心的讨论,被华贞昱听了去,一封邀帖就这么送到了安乐侯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