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子的声音传来。
何婉晴咬紧了下唇,力气大到她感觉嘴里一股血腥味。
良久,才终于吐出一句:“我不愿意。”
“愿意就……什么?你说什么?”张玲子大呼小叫,明显很震惊,“你干嘛不愿意?”
何婉晴听着她这样意外的声音,心里隐隐有一丝自己阻止了讨厌的人的如意算盘的满足感。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怎么这么悲哀。
要是以前的自己,哪里会因为这种事而高兴。
不,要是以前的自己,她根本就不会与这些人为伍。
她不会和这些人睡在这样简陋的宿舍里,躺着这么硬的木板床,睡着不知道经过几个人的铺盖,听她们吹嘘着完全不值一提的事情,呼吸之间全都是鸡饲料的味道和汗臭味。
她第一次对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何婉晴有这么清晰的认知。
何婉晴的眼角有一丝晶莹滑落。
手指甲刻在细嫩的掌心,留下隐隐的钝痛。
虽然何婉晴拒绝了,但张玲子除了最开始惊了一下,还真没当回事。
就跟她之前说的那样,本来姜琴就说了,篇幅有限,不是所有人的事情都能写到板报上去,大部分人也就是同提一嘴的程度。
能少一个人竞争,还是好事呢!
这天晚上,宿舍里几个人讨论得那叫一个激烈。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宿舍门悄悄打开,有个人出去又把门关上,宿舍里的人却都半点没有被吵醒的意思,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一直等到毛丫她们终于睡醒,赶紧要准备出门洗漱的时候,才终于有人后知后觉环顾了一圈。
“何婉晴同志呢?”
“诶对啊,一早就没看到她!”
毛丫闻言,心里头咯噔一下。
不会吧?跑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下一秒。
一阵有些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不多久,端着盆和牙刷杯的何婉晴就出现在宿舍门口。
看到大家都挤在门口,脚下一顿。
张玲子性子急,看见人就直接问道:“你这一大早是干嘛去了?我们没看到你人,吓了一跳。”
何婉晴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那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去跑步。”
话音刚落,张玲子就惊道:“你还真去跑步了啊?”
注意到其他人疑惑的眼神,张玲子还解释了一句:“昨天不是配鸡饲料嘛?那老师傅就让她多跑跑步,加强体力。”
解释完,又回头对着何婉晴道:“你昨天那样,我还以为你不会听呢!啧啧,这不像你啊。”
何婉晴微微蹙眉冷冷道:“不要拿你的思维方式揣测我。”
张玲子不服气想要反驳:“什么揣测,我……”
话刚说一半,就被一边的毛丫给拦住了。
“好了,既然人没事,咱们赶紧去刷牙洗脸,本来就起晚了,别让钱师傅等我们。”
毛丫一边说,一边默默观察着何婉晴的状态。
说实话,就这么看她,明明昨天累了一天,听说还被老师傅批评了,以毛丫对何婉晴粗浅的了解,今天就算是不作妖,状态估计也不会太好。
但没想到,现在看来,何婉晴除了没什么表情意外,精神状态还反而比昨天要好一点。
之前毛丫就总觉得,何婉晴看起来生活得很讲究,用张玲子的话说,就是很矫情。
但这种讲究除了是她自己一贯的生活方式以外,还总有一种仿佛是在借由坚持这种生活方式来证明什么的感觉。
像是在赌气。
但现在,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她好似想通了什么似的,眉宇之间都比之前松快了不少。
毛丫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促成了她这样的改变。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一件好事。
毛丫没打算给人做什么人生导师,更何况,她和何婉晴的关系也就那样。
她自己的日子都还没完全过明白呢,她只希望,这样状态的何婉晴能坚持久一点。
好歹撑过这次培训的半个月。
之后这一天的培训,似乎也在印证毛丫的判断。
一整天,何婉晴虽然体力也还是没其他人好,干活也没其他人麻利,但竟然一个“累”字都没说,更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装病。
到最后,还是钱师傅看她累得脸色煞白,才主动开口让她去休息一下。
其他军嫂都惊呆了。
怎么回事啊?
一大清早起来跑步的效果这么好??
谁愿意承认,自己干活还不如何婉晴!
于是,大家嘴上不说。
但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完全亮起来,七个人就齐齐整整出现在了操场上。
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尴尬地笑笑。
然后默默开始跑步。
七个女同志一大早跑步的场面,还是很能吸引人注意的。
很快,大半个养殖场的人就都知道了,这葫芦岛上来培训的七个军嫂生活作风那叫一个刻苦,每天培训那么辛苦,还一大清早起来跑步。
连本来对这次培训人选都是女同志还有些不满的后勤主任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军属啊,经过不让须眉啊。”
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个美妙的误会了。
养殖场的七个人在辛苦培训的同时,姜琴也在为自己的第一期板报做准备。
与此同时,新来的宣传口干部要出新板报的消息,也逐渐在家属区传开了。
金小芝进妇联办公室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皱的。
“谁把小姜同志来画板报的事情传出去的?”
办公室里一众干部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周芸站了出来:“主任,是有军属来问咱们板报的事情,当时姜琴同志也在,我看她也没意见,就跟人直接说了。”
她表情有些忐忑:“主任,怎么了?是不能对外说嘛?”
金小芝到嘴边的话一滞。
这话怎么说的。
姜琴都已经办了入职了,除非是有原则性错误,否则这板报板上钉钉就是她来画。
一切流程合规合法。
事无不可对人言。
但常理归常理,姜琴这毕竟是第一次出板报,金小芝原本的计划是第一次就让姜琴正常出,对外也不说什么。
等姜琴出完了,金小芝正好能看看她的水平到底如何,以及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
反正板报是一周一期。
前几期就用来慢慢摸索和磨合,但凡是也有悟性和努力的人,总能越来越好的。
所以从一开始,金小芝就没打算把妇联宣传口招了新人这件事广而告之。
就是不想给姜琴太大压力。
结果,她是没对外说。
但姜琴要画板报这件事却还是传的大半个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不仅仅是知道。
金小芝有些头疼道:“我看不少军属对这次板报都特别上心,好些人都说这次画板报的人学过画画,还说什么写文章多厉害,到底是怎么传成这样的。”
周芸:“那天姜琴同志在板报前面比划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军属看到了,之后等姜琴同志走了,就有人问我说这新招的人会不会画画,我就随口说了一句肯定比我好。
估摸着是这话叫她们误会了,主任你也知道,这种人云亦云的事情,很容易就越传越夸张了。”
在宣传口干部请假回家养胎的这一个多月里,板报就是周芸带着一两个妇联的干事画的。
她又道:“主任,要不要我带几个人去跟人解释一下?”
现在还解释什么。
怎么解释。
难不成还路边抓到一个军属就跟人说,姜琴没学过画画,人还是第一次画板报,还在磨合,大家别太期待???
且不说这家属区几千号人,怎么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就说这话放出去,对姜琴也不是什么好事。
金小芝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算了算了,之后再有人来问,你们注意一下,别再乱说了就行。”
说着,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转身向外走去。
一直等到主任走了,周芸才在文件遮挡下得意地笑了。
另一边,姜琴收集到了足够的内容后,就在桌子上摊开一张纸。
她把纸当做是缩小版的板报,在上面按照自己的设想写写画画。
刚在纸上标出每个板块的关键词呢,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她抬头一看,顿时坐不住了,起身迎上去,“金主任,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金小芝进门就看见姜琴在桌前写写画画。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
眉心一跳。
她心里有些怀疑:“小姜同志,这是在弄板报?”
姜琴点点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一次出妇联的板报,没有经验,就想着在纸上多练练。”
看得出来没有经验了。
这纸上都是些什么呀。
左一个字右一个字,前后还不连贯,左上角有几个人像一样的东西,也是寥寥几笔,看着跟火柴人差不多。
金小芝嘴角一阵抽抽。
看得眼睛疼。
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这次家属区不少军属都对这次板报特别期待,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及时跟组织上说,咱们尽量别让大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