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浑身一震，大脑像是被利器狠狠敲了一下，全身瞬间冰冷。

    她似是没听清，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那头管易嗓音艰涩，也是一副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直到听见云黛颤抖的声音，心知吓到她了，缓缓放轻呼吸：“没事的黛黛，妈肯定会没事的。”

    他似乎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迟放见云黛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一直关注着少女的动向，电话那边管易的声音并没有遮掩，他轻易就听到了那句话，眉间皱起。

    挂了电话，云黛慌里慌张想去打车去医院，视线在学校附近来回晃荡，可这会哪来的出租车。

    手腕轻轻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人手心灼热，贴在她脉搏狂跳的地方，明显能感受到她微凉的肌肤。

    迟放放柔声音，带了丝显而易见的诱哄：“别慌，肯定会没事的。我附近停了车，我带你过去好不好？”

    云黛耳尖捕捉到某个敏感字眼，她抬起眼，眼眶红了一圈。微微张着唇，茫然地看着他：“……好，谢谢。”

    知道她现在着急，迟放也没再多说什么，轻拉着云黛的手腕带她往回走。

    从学校到市医院起码二十分钟，迟放一路疾行，缩短了近乎一半的时间。

    云黛风一般跑到手术室前，目光被红色的“手术中”刺伤了眼。

    管易正孤身一人坐在手术室前，他弓着脊背，仅一个身形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崩溃与难过。

    见到管易，云黛才重获理智，知道管易比她现在更紧张，她反而不能慌了阵脚。

    她走过去，坐到管易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的。”她像管易在电话里安抚她一样，认真地告诉他，“姑姑肯定会没事的。”

    听到她的声音，管易将脸从手心里抬起。

    下一秒，他忽然伸手将云黛搂进怀里，脸埋进她的肩窝。

    这似乎只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小船乞求得到支撑的举动，云黛被他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却在感受到肩膀上细细颤抖的呼吸时放弃了挣扎。

    少女的手像一阵飘过的春风，细弱却坚韧。

    在她身后晚来一步的迟放怔然地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人，因飙车和疾跑而加速的呼吸几乎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

    过分锐利逼人的眼睛向来令人胆战心惊，可谁也没见过他双目赤红，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能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

    却在这时，云黛似有所感，顺着灼眼炙热的视线回过头去，与迟放对上双眼。

    恍若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压迫脖颈，让云黛一下子就回到了曾经那个让她难以忘怀的夜晚。

    疯癫痴狂、像是要将她杀戮般的赤红黑瞳。

    云黛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将身上的管易推开，尽管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敏感的直觉在潜意识告诉她这是可以自保的行为。

    她动作匆忙，可力道却轻，管易只当她受不了这个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温声与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云黛咬了咬唇，不敢回头，僵硬地摇摇头：“没什么。”

    被这样一打岔，她紧张的心情也放缓了几分。不敢去看此刻迟放到底是什么表情，和管易一起坐在手术室前等待。

    三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红灯终于暗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手术很成功，病人的身体没有大碍，大概一个小时后会醒。”

    云黛这才松了口气，管易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云燕娟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休息，云黛让管易先去病房里照看，她去外面买点午饭，管易自然无异议。

    然而一转身，云黛走到前台，拿到了手术的缴费单。

    她慢慢睁大双眼，她并非没猜到手术的费用。云燕娟得的是脑癌，所幸发现得及时，只是位置危险，手术系数高，能安然无恙已经是上天保佑。

    云黛无论花多少钱都值得，让她诧异的是，前台的工作人员却告知她手术费用已经缴齐。

    是谁的手笔自然不言而喻。

    直到现在回想起迟放的眼神，仍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云黛不想撞上他，此时却不得不去见他。

    然而在医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迟放，云黛叹了口气，先去食堂买了午饭。

    她垂下眼，手术一共二十万，而云黛手里只有七万多一点。虽然不知道云燕娟有多少钱，但显然是无法支付起这么高额的手术费的。

    找到迟放也没有办法，她并没有能力现在就把这些钱还给他。

    ……当然，也并非毫无办法。

    云黛闭上眼，心在下沉。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把这笔钱还给迟放。

    回到病房时，云燕娟还没有醒，云黛沉默地将饭菜放在茶几上。

    管易接过筷子，抬起眼看她，抿着唇：“手术费的事……”

    管易到前台去拿单子的时候，就被告知云黛已经拿走了。他没有看见迟放，自然不知道这笔钱是他垫付的，还以为是云黛掏的钱。

    云黛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她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个。”

    管易闭了闭眼，只恨自己无能为力，要云黛替他肩负起这些东西。

    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云黛强装着弯了弯眼。她轻声软语，只让人觉得心尖被一团轻柔的云托住。

    “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有压力好吗？”云黛诚恳道，“姑姑对我而言同样重要，为了她我都愿意的。”

    云黛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个世上，她知道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只是她没有，所以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亲情，她也希望能牢牢抓住。

    至少不要轻易地将她排除在外。

    而管易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喉间翻动几番，最终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他笑了笑，只道：“好。”

    两人吃完饭，云燕娟也差不多就醒了。

    她看着围坐在她床前的两个孩子，动了动唇，尚未说话就已红了眼圈。

    云黛握紧了她的手，云燕娟疼惜道：“辛苦你们了。”

    管易在一旁没说话，眼底却是温柔的神色。

    云黛轻轻摇头：“不辛苦，姑姑，你能没事就是最好的。”

    至于其他的，她都会解决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