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去春来,松狮犬剃了一次毛,看起来清瘦灵活了许多。
而陆玄依旧如此。
一身足疗店着装,从夏天穿过秋冬,又穿到春天。
但到了今春,陆玄与狗的待遇都变好了许多。
首先是柳木兰彻底放弃了给陆玄试药,其次是柳柳算是玩腻了狗拉车和骑狗拉车的游戏。
陆玄不必再作为敞篷车的乘客,在雨天和暴晒的天气出门。
接近一年的时间过去,陆玄在表面上没有丝毫的好转,从某种意义上也让柳柳对陆玄更加的敞开心扉。
毕竟这是一个不会泄露给任何人的听众。
考虑到人死有可能托梦,一个植物人也许比死人在保守秘密这方面还要更加可靠。
按照前世的说法,陆玄成为了柳柳可靠的树洞。
少女可以说的除了过于沉重的身世与仇恨,当然还有许多许多的话。
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一个少女如果对你敞开心扉,那么你会发现自己的耳朵很难再有时间休息。
“木木,你知道嘛.......”
木木,是柳柳给陆玄起的名字,是说陆玄每天像一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但是呢,叠词更加可爱,所以取名叫木木。
“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医书,但是小时候如果每天背不下来黄莲、黄精、鼠尾草......这些药名,师父就不给我吃饭。”
“师父不给我吃饭还好,无非就是饿着。”
“可是姐姐会把她的饭分一半给我,这样子的话她就吃不饱饭.......”
“为了不让姐姐饿到肚子,我只能每天一遍一遍很用力地记医书诶,没想到一记就有十年了!”
“如果不跟姐姐一起学医的话,其实我最想做的是架着一辆马车,周游天下!”
嗯,看得出来很有驾驶欲望.......
陆玄斜看了眼去年因为承受太多而变得比一般狗精瘦强壮许多的松狮,心中默默想到。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姐姐都已经成为天下第一有名的毒医了,我的脑子里也已经装满医书了,而且还有白张狂要杀.......”
所以你是梦想受阻,才这么执着于虐待松狮的吗.......
而且脑子里装满医书还有报仇,跟实现自驾游的梦想好像并没有绝对冲突吧.......
陆玄觉得自己此刻最大的遗憾就是说不了话,要不然怎么能允许这种没逻辑的话一遍一遍在耳边响起。
“而且师父都已经死了.......”
那不是更方便实现梦想了么......
“虽然很多时候她很凶,但是她死了以后,我还是经常一想起来她就哭!”
那你还挺好哭的,等哥能动弹了以后,哭给哥看看......
“木木,我这几天每天看你,发现你比刚开始来的时候好像更好看了一点诶!”
哥的好看不需要你的肯定,哥在修行界就是抛头露面少了,否则人气不可能低......
“木木,真的!你刚来的时候皮肤虽然也不错,但最近这段时间,变得越来越白了!”
那不是因为刚来的时候每天被你拉出去风吹日晒的嘛......
“对了,我发现你的眼睛都变得比刚来的时候亮了!”
“还有还有!头发好像也变得比从前更有光泽了!”
虽然你这样用力地奉承,但是贫道能动弹以后,还是会让你在恶劣天气拉狗的......
陆玄对于自己计划好的事情一向很有原则,绝不会因为被人说几句好听的就改变初衷。
“木木,我觉得你现在要是能站起来的话,选个惠国第一美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
柳柳这孩子主要还是年纪小,从小原生家庭也不幸福,缺乏教育,所以行事风格癫了一点,但好像也不至于就要到严厉惩罚的地步了......
要给年轻人犯错的机会嘛......
陆玄听着柳柳的话,如是想。
.....................
此时此刻,咸阳城,那座令人敬畏的青铜殿主殿。
商君卫鞅平时习惯坐的那处天井下方的高台座位,此刻正空着。
一身青袍的商君站在座椅前方的台阶之上,而白衣中年文士模样的郑安平坐在商君所处下方两级的台阶上。
“已经快一年了,还是没有露出丝毫的踪迹,不仅仅是气息,甚至连一丝的力量都未曾动用......”
郑安平随性地坐在台阶上,目视前方,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莫非,当日萧统真将他送出秦国了?”
“不会。”
听见郑安平的猜测,商君缓缓摇头。
“陆玄不仅仍在秦国,而且仍在三千凡国。”
他看着前方大殿的墙壁之上,似乎只是在看上面的青铜浮雕,又似乎只是在双眼放空般说道:“萧统舍不得,也做不到。”
“舍不得?”
郑安平的脸上露出一抹有趣的神色:“我们部署经营千年,被他一朝摘了果子,他还舍不得上了?”
商君看了郑安平一眼,眼眸垂下:“萧统与你所知的信息不同,立场当然也不同。”
“于他而言,你我就是他最大的敌人,就算是这一次他没能借助这份气运击杀得了我,但毕竟陆玄也算是天宗的传人,更何况,还是走上至人之路的传人......”
郑安平闻言,愣了一下,又忽然冷冷哂笑一声。
“该说的都已经与他说了,他死前自己也看到了,却还是冥顽不灵,非要执着于门户传承的这一套!”
“若是他真给陆玄那小子留下什么天宗独有的传承倒也罢了,将我们的果子摘了,转头塞给了这小子......”
“陆玄......陆玄......”
商君默默念着陆玄的名字,忽然轻轻感叹一句:“这就是变数吧......”
“变数,哈哈!”
郑安平轻笑一声,只是笑中讥讽意味更甚:“从这小子出现的第一天你就说是变数,只希望别到了日后,将我们本来已经 胜券在握的局面给变黄了!”
商君看着郑安平的神态,并未接话,而是仍将目光望向青铜殿的墙壁处。
那里的青铜浮雕之上,画着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表情震惊无比,正挥着书卷朝一个方向做打的动作。
在那个方向处,站着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