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火光滔天。
映照着图拉嘎铁青的脸。
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火海。
龙城,匈奴的圣地,是匈奴人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承载着无数的荣耀与信仰。
如今,却被付之一炬。
追!
一个字,几乎要从他牙缝里迸出来。
燕北小儿,欺人太甚!
可理智却如一盆冰水,浇灭了他胸中燃烧的怒火。
乌维大败,匈奴大军的士气已然受挫。如今,龙城又在眼前毁于一旦,这对匈奴人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
眼下大军士气低迷,军心涣散。
此刻若贸然追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要命的是,大单于的死讯至今仍瞒着大军。大单于威慑草原多年,他的存在便是匈奴的定海神针。
如今大单于身死,加之龙城被毁,草原各部很快便对匈奴会虎视眈眈。
这,才是眼下最为棘手的难题,如何维持匈奴草原霸主的地位。
图拉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必须忍!
必须先稳住军心!
“传令下去!”他高举手臂,声音嘶哑,“全军原地休整!”
命令传了下去。
却如同投入沸水的一粒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
匈奴士兵们,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麻木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似是灵魂已被那龙城的大火吞噬殆尽。
龙城,是他们的圣地,是他们的信仰所在。
如今,圣地没了,祭坛毁了。
他们,还有什么可战的?
图拉嘎翻身下马,走到一名匈奴士兵面前。
那匈奴士兵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图拉嘎沉声问道。
“巴图。”匈奴士兵低声回答。
“巴图,”图拉嘎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龙城没了,我们可以再建。”
“我们的勇士虽然战死了,但他们的英灵会去往长生天处,在那神圣之地永远守护着我们。而长生天会保佑我们!”
“只要我们活着,龙城便可再建!”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间。
巴图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左贤王……”他哽咽着说道。
图拉嘎环视四周,目光落在每一个匈奴士兵的脸上。
“勇士们,”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记住这场大火,终有一天,我们要杀进大晟,用他们的京城祭奠龙城!”
““我图拉嘎在此对长生天立誓,此仇必报!大晟的奴隶们会为我们重建龙城!”
他的话,如同星火燎原,点燃匈奴士兵心中仇恨之火。
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原本萎靡的身姿挺直了起来,眼里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图拉嘎看着他们,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眼下,只能先保存实力,以图后计。
他抬头望向被火光染红的夜空,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仇恨。
燕北!
待他日,匈奴大军必将燕北踏平,让其血债血偿!
......
右路大军已清扫了南归燕北的路,加上匈奴大军并未追击,经过数日行军后,裴明绪率大军顺利同右路军汇合。
此时,距离燕北边境不过三日行程,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夜幕低垂,燕北大军营地灯火点点。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裴明绪冷峻的面容。
“探子来报,匈奴人说阿鲁台重伤,但他一直未曾露面。”高仪拱手禀道,“龙城被焚,也是图拉嘎出面主持大局,稳定匈奴军心。”
“阿鲁台的几个成年儿子,皆在匈奴同北蛮一战中战死。”
裴明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来阿鲁台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而单于之位,怕是落到了左贤王图拉嘎手中。”
高仪顿时笑道:“如此说来,我们手中阿鲁台的幼子……”
“便是阿鲁台唯一的活着的儿子了。”裴明绪接话,语气意味深长。
高仪捋着胡须道:“殿下,探子还说,阿鲁台中箭之时,乌维第一个赶到他身边。”
“而图拉嘎却是击退北蛮之后才到的。”
“乌维若对单于之位有想法……”裴明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手中的这个阿鲁台的幼子,便大有用处了。”
“可用他分裂匈奴,进一步削弱匈奴实力。”
“殿下,此计若成,匈奴必将内乱不止,再难对我大晟构成威胁。”高仪笑道。
裴明绪站起身,走到堪舆前,目光落在龙城的位置。
熊熊火光,仿佛还在眼前燃烧。
“眼下匈奴便是病弱的头狼,草原各部很快便会揭竿而起。命探子严密探查匈奴及草原各部动向,一有消息及时传回。”
“是,殿下。”高仪领命而去。
裴明绪手指点了点堪舆图上云朔的位置,眼底浮现思念。
他此次北上,为了防止消息泄露,未曾有音信传回王府,月儿怕是定同肚子里的孩子抱怨他迟迟不归。
他在桌前坐下,提笔写信,命人送回云朔王府。
三日疾行,燕北大军抵达漠北。
漠北的百姓原本还沉浸在春季燕北军北上大胜而归的喜悦中,并不知燕北大军何时再次出征,更不知大军已凯旋。
浩荡的铁骑出现在地平线上,卷起漫天黄沙,声势震天。
漠北百姓纷纷涌出,只见旌旗猎猎,铁骑如龙,赶着数万头牛羊,浩浩荡荡而来。
这才知道,燕北大军不仅出征,还大胜而归!
漠北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是燕北大军!他们打胜仗回来了!”
“看啊,那么多牛羊,定是匈奴人的!”有人兴奋地指着牛羊,眼中满是自豪。
欢呼声如海浪般席卷漠北大地。
大军中,夹杂着一大群面黄肌瘦的人。
他们是被匈奴掳去的燕北百姓。
此刻,望着熟悉的漠北景色,他们热泪盈眶,哽咽难言。
多年为奴,苦苦煎熬,竟还能活着回来,恍如隔世。
“燕北……我们回来了……”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阿娘……我们到家了……”一个年轻妇人泣不成声。
他们的哭声,引起了周围燕北百姓的注意。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她被掳走多年的儿子!
“儿啊!”老妇人一声悲鸣,踉跄着奔向儿子,紧紧地抱住他,老泪纵横。
“娘!孩儿不孝,孩儿回来了!”
母子相拥而泣,让周围的许多人都红了眼眶。
更多的人在人群中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惊喜交加,抱头痛哭。
也有人在人群中苦苦寻觅,却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
“我的女儿啊!你在哪里啊!”一个中年汉子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女儿八年前放牧时被匈奴掳走,如今杳无音讯。
“夫君……夫君你在哪……”一个妇人低声啜泣,她紧紧拉着身边的孩子,眼神空洞,她的丈夫被匈奴抓走时,这个孩子还在腹中。
一时间,悲喜交加,哭声震天,在漠北的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