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的每个音符都紧跟着俞岚的调子，像一双托底的大手，又像是领航的灯塔。

    在不影响小提琴的主旋律的情况下，却又能感受到她的徐徐图之。

    自她的伴奏加入，俞岚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俞谙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意外与惊喜——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心弹钢琴。

    水晶灯之下，唐心安静的坐在那处，身姿优雅，手指灵动，游刃有余。

    俩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接触，那瞬间好像有什么不言而喻了。

    俞谙看着她，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唐心莞尔，手上的动作并未耽搁。

    悠扬的旋律在半空不断盘旋回荡，动人心弦。

    俞谙坐到唐心一旁静静看着，他想，今日的“老师”俨然已经就位了。

    一旁的俞卿也赶紧坐好，她的眼睛亮亮的，有对唐心的欣赏。

    能脱离琴谱伴奏，想来唐心在钢琴方面应该是很厉害的。

    难怪她哥跟她说过，当初他练小提琴时会挨小唐姐姐的批评。

    俞卿的目光在哥哥和唐心之间流转，霎时间觉得眼前两人相处的画面实在是美好，不知不觉竟也看呆了。

    一曲毕，还有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俞岚表情欣喜，正欲上前和唐心交流，却突然发现站在门口的黎素音。

    “黎老师您来了！”俞岚开口喊道。

    黎素音的年龄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发挽于脑后，气质优雅端庄。

    只见黎素音死死盯着唐心，神色动容 ，嘴唇微动，不知道唤着谁，也没有人听清她说的什么。

    彼时俞谙和唐心已经站起身，他向唐心介绍，“这位就是黎素音老师，我和你提过的，我的小提琴启蒙老师，如今也教俞卿他们。”

    唐心挑眉，已经反应过来。

    她回眸，见对方朝她走了过来。

    黎素音的眼神闪烁，有犹豫，又有期待，声音竟然带着一丝的颤抖。她激动的问：“孩子，你……你叫什么名字？”

    唐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唐心。”

    “唐——”黎素音眉毛一皱，眼里的希望在一瞬间落空了。

    秦婉的孩子，不姓唐，姓慕……

    黎素音的这一神情变化，让一旁的俞卿俞岚倍感疑惑。

    她的情绪在一瞬间沉了下去，眼神也逐渐放空，似陷入了一段回忆中。看起来很是神伤。

    几秒后黎素音才缓缓开口，说：“抱歉，我失态了。方才我在门口看见你弹琴，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故人……她是一位很出色的钢琴家，只可惜天妒英才。”

    见此，唐心心中只觉得苦涩。母亲逝世多年，竟还能有人凭借一个似曾相识的瞬间就重新想起她，而且还是如此的情真意切。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的吧。

    俞谙与唐心相视一眼，他知道唐心的身份是经过处理的，如果她自己不愿意说，俞谙也不会去贸然开口。

    只不过最后唐心还是心软了，她望着黎素音的那双泛红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母亲姓秦，她曾就读于京都的音乐学院，或许她……认识您口中的那位朋友。”

    如果黎素音够敏锐，就应当明白她的意思。

    此话一出，黎素音的脸色再次发生变化，“你母亲……”

    她忽然下意识看了一下俞谙，眼里有迷茫、震惊、意外、恍惚……总之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黎素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原本抱着侥幸心理，结果希望落空，可最后又传来希望的感觉实在让她无法适应。

    直到俞谙朝黎素音点点头，她彻底忍不住。从前她就常在俞谙面前提起秦婉，如今连他都确认了，那再没什么值得犹豫的。

    竟然是真的，眼前这个人竟然真的是秦婉的孩子！

    她没有认错！

    “孩子，你今年多大？”黎素音眼含泪花，十分慈爱的问道。

    唐心如实回答：“二十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黎素音点点头，自顾自的笑着说道。

    此时她已经完全确认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就是秦婉的小女儿。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欣喜过后，黎素音调整好情绪，有些期待的问道：“《por una cabeza》你会吗？”

    像是怕唐心拒绝，黎素音立马解释：“当初我们在校园里，大家常常聚在一起演奏，其中演奏次数最多的便是这首曲子。于我而言，它有特殊的意义。不知道你能否……”

    代替你的母亲，完成我们最后的约定。

    话及此，她的眼中已经酿出水雾，整个人如鲠在喉，再不能言语。

    唐心眉眼微动，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您是想说合奏对吗？”

    “嗯，对！”

    唐心十分恭敬的说道：“黎老师邀请，荣幸之至。”

    俞岚十分有眼力见的将手中的小提琴递上。

    见到俞卿和俞岚，黎素音突然停了一下，十分歉意的开口：“抱歉，请容许老师今天耽搁几分钟好吗？”

    黎素音做事向来严谨守时，今天偶然遇见唐心，实在是意外之喜。

    俞卿微微摇头：“没事的，黎老师太客气，而且——我们也很想见识一下您和唐心姐姐的合奏。”

    黎素音笑了一下，颔首致意。

    唐心重新坐回琴凳，俞谙则将刚刚自己坐的椅子搬到了钢琴另一边，但离唐心依旧很近。

    他重新靠近，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要帮你翻谱吗？”

    唐心冲他会心一笑，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学的第一首曲子，便是这首《por una cabeza》，到如今再也忘不掉。”

    俞谙拍了拍她的肩，温声笑道：“嗯嗯，那我洗耳恭听了。”

    另一边的黎素音显然看见了这一幕，其实她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的学生竟然能和故友之后成为一对情侣。

    先前俞谙逢年过节与她问好时，自己还老催他，眼看着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愣是一个人过得孤零零的。

    今天她刚进俞家别墅，她就听见带路的佣人说今天俞谙是带着对象一起回来的，眼下就在琴房。

    当时她还寻思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来着，竟然也没见他官宣，不成想俞谙苦等多年的人竟然会是唐心，也就是秦婉的小女儿。

    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她的脸上流露出长辈般的赞许目光。

    俞谙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论人品、论相貌、论家世，在这京都一带，一直都是出挑的。

    而且就俞谙看语棠时的关切眼神，其中的爱意是完全由内而外的，真情实感的，毫不掩饰的。

    所以黎素音也根本不担心小语棠会在俞谙那里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