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老林当中躺了好一会,两人这才从雪地上起身,伊哈娜准备继续将未抬完的参抬出来。
韩林闲着无事,看着那具熊尸若有所思,他先是砍了许多树杈松枝将熊尸遮住,又从伊哈娜那拿来铲子,用雪将熊尸封了一层厚厚的雪包。
想了想,韩林又绕着雪包洒了一圈火药,吹起火折子“轰”得一声点了。
又过了一会,抬完参的伊哈娜,将参用树皮包着,一脸疲倦地走了过来,韩林见她脸上并无欣喜,料想是出了变故。
果然,伊哈娜展开包着的树皮,露出了里面还不到一寸长的人参,低着头有些委屈地道:“就这么点儿。”
“总好过没有。”韩林安慰道。
“走吧。”
伊哈娜说完便当先走了出去,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若要回家,两人至少还需走上两个半时辰,可伊哈娜因为受了惊吓,又因为抬参耗费了巨大的心神,才走了半个时辰,便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韩林等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抱坐在树下,将头深埋在双腿当中的伊哈娜,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走到伊哈娜的跟前,背对着她,躬下身子道:“来吧。”
伊哈娜想了想,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后还是站起身子,一下子跃到了韩林的背上。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好一会,伊哈娜听到韩林渐重的呼吸声,便从腰间解下了鹿皮水囊,递到韩林的嘴边。
“喝。”
“不是让我忍……”
“闭嘴!喝!”
伊哈娜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但好在韩林看不见。
韩林喝了两口,又将伊哈娜往上托了托,感受着指尖背后的香温玉软,和耳边她口鼻中喷出的热气,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缱绻旖旎。
但魂魄里现代人的思想,又让他感觉一阵愧疚与罪过。
走了一个多时辰,韩林忽然觉得被搂着的脖子忽然一紧,接着听到伊哈娜发出轻轻地一声唤:“阿哥……”
韩林以为伊哈娜是在叫他,偏过头去看,发现伊哈娜竟然已经睡着了。
只见她双眉紧蹙,长长地睫毛微微闪动,在睡梦当中嗫喏道:“阿哥,我好想额涅……”
……
静远村口,韩林背着伊哈娜在雪地里一脚浅一脚深地向村里走着。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几缕炊烟在村中各处升起,但更多的院子内无声无息,间或有男人的斥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传来,引起一片狗叫。
转过第二个路口,韩林看到一个鞑子女人,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子,正在一处院子门口对着门内哀求什么。
被她领着的那个男娃子手里端着半个碗,口中嗦着大拇指,目光灼灼地盯向院子深处,院子里面传来一阵饭香。
门后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男人皱着眉头听着,表情十分冷淡。
这女人见哀求无用,想了想,便解开又脏又破的袍子,随即猛地扒开内衬,一边向男人展示,一边继续说着什么。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已经脱了形的身体,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将女人一把推出门外,随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鞑子女人冷淡地穿好衣服,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便拉着身边的男娃子去下一家。
女人对迎面走过来的韩林视若无睹,倒是错身之际,韩林见到那小男孩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辣。
韩林停下来顿了顿,回身看了看女人的背影,又歪头看了看将整个脸都埋在他脖颈,熟睡着的伊哈娜,微微地托了托她,继续向家中走。
刚刚走到伊哈娜家那条街上,韩林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一匹马停在家门口不远处,一个披着甲的女真旗丁,正在用手中的马鞭子,对着一个人劈头盖脸地狠命抽打,口中不停地叫骂。
被打的那个人在雪地当中不住地翻滚,口中发出阵阵哀嚎声和求饶声,柴火散落一地。
另有几个旗丁围着,一边看着,一边指指点点地哈哈大笑,被打的那人滚到谁的脚下,谁便一脚将他蹬回去。
“嗯?出了什么事了?”
鞭子的响声和哭叫声将韩林背上的伊哈娜惊醒,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回了村,就从韩林的背上跳了下来,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韩林轻声问道。
“不知道,远远地就看见他们在打人。”韩林答道。
走得近了,韩林和伊哈娜才发现被打的那个人竟是贾天寿。
伊哈娜快走到那个披甲旗丁面前,皱着眉头问道:“鄂尔泰,他是我家的奴才,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林也发现这个披甲旗丁,正是之前三番五次针对他们一行,甚至要杀他的鄂尔泰。
鄂尔泰早就看到了韩林两人,等到伊哈娜上前来问,他这才停了手。
他微微仰着脸,居高临下地对着伊哈娜道:“伊哈娜,我让你家这个奴才跪着伺候我下马,他竟然慢吞吞地,你说他该打不该?”
说着鄂尔泰像是示威似的,又狠狠地抽了依然躺在地上的贾天寿,让贾天寿又是一声惨叫。
韩林赶忙上前将贾天寿搀了起来,看到贾天寿脸上、手背上一道又一道的鞭痕,韩林看向鄂尔泰的眼神微冷。
“对拔什库主子不敬,那自然是活该挨打。”伊哈娜回道,但马上她又跟了一句:“不过现在包衣阿哈可不便宜,你要将他打死,可要赔我家银子。”
鄂尔泰口中哈哈一笑,“不过是个包衣奴才,要是打死了,莫说银子,我赔你一个更壮的便是。”
接着鄂尔泰转向韩林,眯了眯眼睛,凶相毕露,用生硬的汉话恶狠狠地道:“狗奴才,见到主子为甚不跪?”
说着抬起手中的鞭子便要去抽韩林。
伊哈娜见状赶紧横跨了一步,嘴中冷冷地道:“鄂尔泰!你也太不把我阿玛放在眼里了,他现在可还是静远村的达旦!”
伊哈娜横在鄂尔泰和韩林的身前,躬着腰,张开双臂,像是一只护犊的母兽。
鄂尔泰听她抬出乌苏,这才放下手中的鞭子,笑道:“不敢,老达旦和善公正,哪个敢不服不敬,我鄂尔泰第一个不应!”
接着鄂尔泰上下打量了一番伊哈娜,眼中闪露一丝精光。
他努力挤出一副柔声:“伊哈娜,我上个月刚死了女人,你要是愿意,我便你接回去,到时候咱们两家一个达旦章京,一个嘎山拔什库,互为倚靠,看牛录里谁还敢惹咱们。”
伊哈娜看着鄂尔泰那张苍白的脸,被气笑了,嘴中道:“你先打的过我阿哥再说,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到时候就告诉我阿哥!”
听到伊哈娜又将她阿哥抬了出来,鄂尔泰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似乎真有些怕,但嘴中道:“我就这么一说,不过确实很久没有看到阿克善了,他最近在干什么?”
“我阿哥啊……”
伊哈娜忽然小脸一扬,双手叉腰,似乎有些骄傲,“就不告诉你!”
鄂尔泰看伊哈娜在耍小孩子性子,轻笑了一声,刚要继续说话,就听见一声咳嗽。
“吵什么?!”众人皆回过头,韩林看见乌苏正杵着一根粗壮的梨花木棍,倚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这里。
“鄂尔泰,你到这来,是不是牛录里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