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二,临近谷雨的天气彻底回暖,春寒微微料峭,但已经敌不过阳光煦暖。杨柳芳草,被和风吹醒,枝条之间抽出了细绿的嫩芽。
这天一大早,韩林和伊哈娜便推开了院门,不久,又出了静远村寨,步行着向沈京,也就是沈阳走去。
静远村距沈京大概五十多里地,倘若骑马,便可以当天来去,可看着厩中那匹瘦骨嶙峋,一整个冬天都没养起膘的马,伊哈娜最后还是没有舍得。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在沈京停留一或两个晚上,将熊皮、熊胆贩售了再回来。
东西通衢的官道上一片泥泞,甚至比道旁更加难走,刚刚病好的伊哈娜似乎十分兴奋,一边哼着歌,一边往前走着,时不时还蹦跳两下,丝毫不见劳累疲惫。
两个人走了快三个时辰,才堪堪走了不到二十里,比预想的要慢了许多。
韩林背着装着熊皮、熊胆、熊鞭、熊掌的背篓,挎着腰刀在伊哈娜的身后走着,为了不引人注目,韩林还特意用一层布将背篓盖上,遮挡里面的宝贝。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逛街这件事,对于女人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看着伊哈娜欢脱的背影,韩林心想。
“韩呆子,你没去过沈京吧?”在前面蹦跳着的伊哈娜忽然回过头来问。
“那自然是没有的。”
“那你便来看看,到底是沈京热闹,还是你那宁波府热闹。”
“嗯?你怎地知道我家在宁波府?”韩林有些疑惑。
“我……我不知道,是我阿玛告诉我的!”伊哈娜低下了头,有些矛盾地说道。
韩林既没细想,也没追问,摸了摸下巴,“两地相隔千万里,你比这个干嘛?”
“我额涅曾经跟我说过你们南朝江南的风貌,但我不信还能有比沈京更热闹的地方!”
韩林哈哈一笑,:“你额涅说得其实不错,绍兴地处江南,是膏腴之地,水榭楼台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舟车络绎不绝,要真比的话,怕是十个沈京也比不上。”
伊哈娜瞪大了双眼,想象着那副场景,有些震惊,嘴中喃喃地道:“真想过去看看……”
韩林看着身边娇小的身影,“你若是真能探亲访祖,怕是要走大半年。”
“如何去?”伊哈娜追问道。
“要是走陆路的话,你要先到锦州,过山海关,然后到京师向南,一路再过山东到南直隶,到南直隶后的应天府,再往南不久便到杭州府,绍兴府就紧挨着杭州府。”韩林脑海里过了一遍地图。
伊哈娜的眼睛更大了,她原以为老寨到沈京就够远的了,当初不知道额涅历经了怎样的千辛万苦才来到了铁岭。
她心中暗暗记下这些地名,想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到额涅长大的地方看看。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过了张家屯,韩林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小土山堆在官道旁,这山既不高也不大,如若攀登,怕是一刻钟就能登到山顶。
他问想着心事的伊哈娜问道:“小大人,前面就是你提到过的毛得山?”
“对,不过我们一般都叫大土岗子。”伊哈娜也抬头瞥了一眼:“大土岗子旁边就是沙岭墩,到了那咱们也就走了一半了。”
韩林看了看已经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说道:“咱们到沈京,怕是天已经黑了。”
走过毛得山下,路过沙岭墩的墩台,韩林向里面望了一眼,原本驻军的墩台,此时一片断井颓垣,即便在勃发的春日里也是一派萧索的景象。
两人一路走来,也未见多少行人车马,比起江南柳色,春日里的辽东大地还是人烟稀薄寂寥了些。
韩林刚想继续往前走,但耳朵忽然一动,便一把将伊哈娜拽到了身后,侧过身按着刀,对着一面矮墙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伊哈娜被韩林拽了一个趔趄,她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到韩林的一声大喝,也跟着看了过去。
韩林又大声喝了一遍,三个穿着破烂的男人才从矮墙后站了起来。一人手中拎着杆扁担,一人手中拿着把已经锈了大半的柴刀,正中的那手里拿着的则是把明军的制式腰刀。
三个人都面色不善地看着韩林和伊哈娜。
拎着腰刀的人似乎是领头的,和高勇一样也留着一把大胡子,但比高勇少了些悍勇,一道刀疤斜斜地劈过他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凶恶。
伊哈娜毕竟也不过是个未满十六岁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是有些怕,躲在韩林的背后,有些紧张地拉着他的衣角。
刀疤脸这人眯着一对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韩林,嘴中冷冷地问道:“汉家子?”
韩林见他说的是也汉话,便明白他们应该是经受不住奴役,逃到山林做了山贼的汉人,便点了点头道:“不错,兄弟看来也是汉人。”
刀疤脸也不继续答话,只是歪过头看向了韩林的身后,韩林见状又将伊哈娜往他身后藏了藏。
刀疤脸见韩林的背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继续问道:“做什么去?”
“和舍妹去沈京。”
见刀疤脸将按着刀的手放下,韩林也松开手中的刀把,感觉到伊哈娜的紧张害怕,他将伊哈娜的手拉过,捏了捏,让她稍稍安心。
“背后背的是什么?”
“采得一些山货而已,去沈京卖了换些粮食。”
刀疤脸听了点了点头:“你们是汉家子,我不杀你们,把背篓放下走吧。”
身旁的两个人见韩林没动,脸上起了怒意,摇晃了下着手中的柴刀扁担。
“叫你放下背篓听到没有?!”
“放下背篓快滚!要不爷爷们先砍了你,再把你妹子押上山!”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左右向韩林围了过来。
韩林松开手,使劲推了一把伊哈娜,对着她道:“快跑!”
伊哈娜“啊”地惊叫了一声,借着韩林的劲猛地向前跑去。
可跑了十几二十步,伊哈娜发现韩林没有跟上,回过头,就看见那两人一个挥着扁担对着韩林当头打了下去,另外一个则拿着柴刀向韩林劈了下去。
“韩呆子!”伊哈娜见状惊叫一声,咬了咬牙又往回跑。
韩林见状冷笑一声,脚下一扭瞬间贴到了柴刀那人的胸前,将他的胳膊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也让这刀挥了个空,随后韩林肩肘向后一用力,便将这人顶翻在地。
此时,那杆扁担也到了头上,韩林脚下不停侧身躲过,手中的腰刀即刻出鞘,用刀身贴着扁担,随后他向后撤了半步,手腕一翻就将扁担斩为两段。
被斩断的那节扁担远远地飞了出去,翻滚着插在了泥地里。
拿着扁担的那人还在看着手里的半截扁担愣神,下一刻,他就被韩林一脚踹翻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伊哈娜见韩林无碍,还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击倒两人,是又高兴又惊讶,便停下脚步,双手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看向韩林的眼神都变了。
“三哥,这点子好硬,扎手!”
刀疤脸有些惊讶,他看着面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想到还是个武艺了得的练家子。
第一次近身打斗,韩林本来心里还没有什么底,但甫一接战,韩林便知道自己的前身确实没少练,基本功确实颇为扎实。
况且打过来的两人实在是不济,力道软趴趴的不说,甚至连左右夹击做得都不好。
此时伊哈娜一边往回走,一边对着刀疤脸怒声道:“还不快滚?!”
但下一刻,她就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横在了脖子前,拿着柴刀的家伙看到伊哈娜走了过来,瞬间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刀将伊哈娜拦下。
“把刀放下!”拿着柴刀的那个人大声对着韩林喝道:“不然我就割了这小娘皮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