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哈娜心思单纯,过往来贩山货,都是平价出了,哪里想到其实买卖还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都说你们尼堪汉人狡诈奸猾,我看不假。我可得小心一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你诓了骗了。”
韩林想起早间时节自己还在想着,如何就爱那个这小娘皮拐走,不由得嘿嘿一笑:“那你确实得小心些。”
“喔。”
韩林见伊哈娜回答得敷衍,便歪过头去瞧。就看见伊哈娜被一处糖果点心铺子所吸引,正眼巴巴地看着里面各色的糕点、糖果。眼神甚至有些拉丝。
即便到了明代,香料、糖果、水果等物仍然是奢侈品,非富贵之家不能享用,大明如此,更别说这一片萧条的辽东了。
韩林看着有些好笑,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早婚早育、很早就会被家庭的琐事束缚住,但其实从本质来说,十五六岁,仍旧还是个孩子。
两个人又转了好几家皮货铺子,在里面漫天要价,如今最高的价格已经谈到了二十五两。
韩林这买卖议价的本事,丝毫不输那些油滑的老狐狸。伊哈娜看着他和那些掌柜的你来我往地谈着,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价格又翻了几番,感觉自己真是大开眼界,直呼不可思议。
“三十两了!”两人又从一家皮货铺子走出,伊哈娜心中高兴不已。
她一边拍着手,一边对韩林说道:“韩呆子!你真是厉害,三十两了,咱们便是买粮也能卖十石,不能能拿了粮额,甚至还能剩下一半。”
心中一块巨大的石头落地,伊哈娜一直有些愁苦的小脸,此时终于舒展开来,她围着韩林转了一圈,看着他啧啧称奇。
英雄难过美人关呐!伊哈娜这一顿马屁拍下来,拍得韩林直哼哼,他也有些自得:“如何?我就说吧,这皮子肯定不止这点银钱。”
见韩林对三十两还是有些不满意,伊哈娜有些疑惑:“韩呆子,这都三十两了,你究竟想卖多少?不会真想卖八十两吧!”
韩林仔细核算了下不同店铺给的价格,心中打出了一道曲线,“看来,我要八十两,都要少了。”
“你说什么?!”伊哈娜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韩林假装整理背后的背篓,眼神不经意地向后一扫,就看见人群当中闪躲的伙计,心中便更加确定。
再回过头来时,忽然就看见街对面走着的胖大身形。韩林眼睛一眯,忽然笑了起来。
“我说,八十两,要少了,多给你赚点嫁妆回来。”
……
亢继富在市集当中走着,心中充满了鄙夷,但胖大的脸上仍然挂满了笑容。
作为平阳亢家的次子,时年还不到三十岁的亢继富,这些年天南海北地跑了不少地方,达官显贵、真是须发皆赤的红毛夷也见过不少。
鞑子这由卫城改建的小小都城,在他眼里实在是看不上眼。
虽然如此,但他嘴里还是不住地违心赞叹着见到的风貌。
因为他身旁走着的是如今执掌镶红旗的旗主岳托。
两人皆是一副寻常微服,各做汉满打扮,不过手里都执着一柄扇,岳托与亢继富是同龄,与亢继富胖大的身形不同,岳托身材颀长,甚至看起来有一些文弱。
两个人在市集铺子当中逛着,他们身后有几个同样微服的旗丁,怀揣利刃远远地跟着。
岳托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铺子市集,“哗”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嘴中笑道:“亢兄自张家口堡出关,绕道蒙古,一路劳顿,旬月才来到了我大金,但见如此小集、寥寥商贾,怕是心中有些不屑罢。”
亢继富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眼前的鞑子大官洞穿,心中一惊,嘴上却道:“岂敢,贵国新立,百废俱兴,正是用到我辈之时,继富能和岳托大人这样的人物做生意,实在是求之不得。”
岳托听了,也不戳穿他,微微笑道:“亢家家境殷实,但我等确实穷怕了,现在粮人皆无,几时南朝上国打过来,吾等这小国恐是要灰飞烟灭。”
亢继富道:“大人说笑了,才几年间,便打下偌大的地盘,金军威名早已传到晋中。”
听了他的吹捧,岳托似乎有些得意:“如今上国停了互市,便是打下辽东,我等也养活不起这许多军民。正因如此,老汗和众贝勒们才让岳托来主理此事,岳托久闻晋中亢氏大名,托了人想请亢家过来看看,但没想到竟劳动了二公子亲自过来。”
走了这片刻的功夫,亢继富胖大的身形就已经有些遭受不住,内襟被汗打湿。他解开衣领上的扣子,打开扇子从领口向里面扇了扇风。
“之前中人上门,家里父兄还有些不信。几方验证之后,才发现此事不假,对于和岳托大人做的生意,家里人人重视,家兄本想亲自过来,却早定了行程要去江南,于是便派了我来,此次运来千石粮,还有一些布匹、缎子、茶盐、糖酒等物,已经送了一些到大人府上,只盼大人能瞧得上。”
“亢公子的好意岳托已经收到。”接着岳托又摇了摇头:“不过如今最紧俏的便是这粮,其他物什都可以暂且搁置,千石粮确实少了些。”
亢继富听了便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心里粗略一算,想要探下岳托的口风虚实,:“对于一国来说,千石粮确实有些不够看,不知道岳托大人想要多少粮?”
岳托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如今南朝停了互市。我听闻各个关隘盘查甚严,出了关还要过林丹汗的地盘,此时便看亢家的本事,只要运到辽东来……有多少,便要多少。”
亢继富眼神闪动,“继富知道了,回去定会和家里父兄说个明白,只是不知这银钱结算……”
岳托收了扇子,在掌心一拍,笑道:“亢兄放心,老汗起兵十年,我国国力虽微,但银钱还是有些的,只是奈何这些黄白之物当不得饿。”
“如此,继富便放心了。”
亢继富心中其实也有自己的算盘,他在家中的地位素来比不过一母同胞的长兄,此番事了,回到族中必定会被人刮目相看。
不过还是要面前这掌管一旗的鞑子大官满意才行。
“还有……”岳托看着来往的人群,继续说道:“小国当中处处缺铁,村中几户共用一口铁锅之事屡见不鲜,如果亢兄除了粮食以外,还能运些铁进来,那便再好不过。”
“这个……”
亢继富听到后心中一颤,有明一代,对于铁器的管制甚为严格,若是粮食还好,但若是铁器被抓到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连那些打点好了的几位朝中大人都保不住他家,甚至也可能因此吃挂落。
亢继富不敢擅作主张,也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大主顾,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面上为难地道:“此事关乎重大,继富不敢擅作主张,要待回去以后和父兄好好商议才行。”
岳托也没想一举而竟全功,只是探探亢家的口风,便道:“这是自然,岳托便在辽东等着亢兄的好消息。”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此时已近晌午,岳托便要去沈京最好的沈江楼上宴请亢继富。
“亢兄远道而来,今日定要尝尝我们诸申的野味。”
亢继富也想和这位大主顾亲近些、顺道攀些关系,便直言由他来请。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争着。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一人道:“两位员外,我这里有张熊皮,不知道二位是否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