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无话，回到邺邱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项小满没有直接回林家，而是先去了一趟颐园。

    他把张峰安排在了自己卧房隔壁，而后便去了赵家兄弟的房间。

    赵远淮正坐在床边收拾赵远江的遗物，见项小满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赵二哥，你节哀。”项小满扶起赵远淮，轻声劝慰了一句。

    赵远淮微微欠身，没有说话。

    项小满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摆着的一堆东西，不由又是一阵心酸。

    “主人无需忧心，影卫的……”

    “赵二哥，你不用多说。”项小满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啥，也知道你心里在想啥，影卫不该有感情，可你们不是石头，你们是人。”

    赵远淮身子微颤，躬身抱拳。

    项小满站了起来，走到门前，背对着赵远淮：“我不知道师父为啥要把你们变成这样，可你们现在跟了我，我就不会让你们一直隐藏在黑暗中度过这一辈子，等师父回来，我会跟他说这个事！”

    “主人。”赵远淮突然叫了一声。

    项小满脚下一顿，扭头看向他。

    赵远淮屈膝下跪，语气决绝：“属下请命，前去刺杀李文德和陆元丰。”

    项小满心头一颤，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赵二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这件事不能这么办。”

    他走回去，把赵远淮扶了起来：“你去刺杀他们，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暂且不说，就算能，林家怎么办？清儿和宁儿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这……”赵远淮低下了头，“是属下孟浪。”

    “赵二哥，你先别急。”项小满沉声说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只是还没想到好办法，总之我向你承诺，那两个老杂毛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转身走出了屋子。

    赵远淮望着他的背影，那双总是肃杀的眼眸中，竟悄然滑落出一滴清泪。

    项小满来到另一间屋子，又叫上了张峰，赶回林家。

    林彦文的后事办得很仓促，也很简单。

    林觉依旧昏迷不醒，林彦章尚不知家里在办丧事。棺材旁跪着林家四姑娘和小五，林如英与何文俊皆是强撑着身子，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

    灵堂就设在林家前院正厅，来的人不多，除了林彦文的生前好友，就是刺史府与林觉交好的官吏。

    项小满与张峰一起上了香后，便来到夫妻二人面前，问道：“姐姐，今晚就下葬吗？”

    林如英点了点头：“已经耽搁好几日了，不能再放着了。”

    项小满嗯了一声，扭头看向厅内的棺材，还是从青石县拉回来的那一副，棺盖已经被钉死，虽然做了一些措施，但还是挡不住淡淡的腐臭味。

    “小满。”

    “嗯？”项小满收回目光，看着林如英。

    在她身上，见不到一丝往日的飒爽，项小满强忍着心疼与愤怒，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林如英抬起头，轻轻拭了下眼泪：“小满，我想让三弟送送大哥。”

    “不行。”项小满还未说话，何文俊当即拒绝，“彦章的身体尚未痊愈，本就因李文德之事气郁难舒，若再让他知道大哥已经离世，难保他会再出什么意外。”

    “可是大哥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要是不去送送，我怕他会后悔一辈子。”林如英哽咽着说道。

    林如英口中的一个弟弟是指一母同胞，那个小五自然不能算在里面。

    何文俊还要再劝，项小满却抢先开了口：“何大哥，姐姐说得对，不过不是怕他后悔，而是得让他知道，林家的担子，以后得由他来扛了！”

    “小满，你……”何文俊欲言又止，顿了顿，无奈一叹，“罢了，就按你们说得来吧。”

    “那……”林如英面露纠结，“小满，三弟那……”

    “我去说。”项小满道，“你们还需要在这守着，开导的话还是我来吧。”

    说完，便又叫上张峰，往林彦章所住的小院而去。

    一道门，隔开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景象，门外面满是缟素，门里面却是一片祥和。

    院子里很安静，没见到一个仆人，只有两个丫鬟正在剪烛，见项小满进来，连忙放下剪子上前行礼。

    项小满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直接推开林彦章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我不是说不要烦我吗？！”刚一进去，便听到林彦章的怒吼。

    项小满微微皱眉，快步来到他床边：“林老三，是我。”

    “小，小满？”林彦章的脸色很精彩，从一开始的愤怒变为惊喜，而后又变为疑惑，最后再到愤怒，“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我有事。”

    “有事？有事就不管我了？”林彦章想要坐起来，可因为一条腿不能动，两个胳膊也使不上力，徒劳挣扎了几下，就又放弃了，“你知不知道李文德那个王八蛋干了什么？对了，还有陆元丰那一对王八蛋父子！”

    “我知道。”

    “你知道？”林彦章喘着粗气，“你知道为何不去报仇，二姐差点丧命你知道吗？她还是不是你干姐姐？清儿宁儿还是不是你干儿子干闺女？”

    张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项小满跟林家还有这么一种关系，怪不得敢直接去军营套方令舟的话。

    “我都知道。”项小满坐到床边，眼睛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悲悯，“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不过还得等等，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林彦章皱了皱眉：“能有什么事比报仇还重要？”

    “你哥没了。”张峰突然插嘴。

    林彦章一怔，随即便是满脸怒意地盯着张峰：“你他妈谁啊？有病吧？”

    张峰耸耸肩，看向项小满。

    林彦章也看着项小满：“小满，你从哪带来这么一个疯子，跑到我这儿说疯话？”

    项小满原还在琢磨该怎么开口，现在张峰上来就把结果给说了，他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点点头：“他叫张峰，的确是个疯子，不过他说的没错，彦文大哥的确没了。”

    林彦章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没，没了是什么意思？”

    “没了，就是去世了。”项小满盯着林彦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彦章怔怔地看着项小满，脸上的表情不停变换，由惊愕到疑惑，再到茫然，最后又变得有些狰狞。

    “你……呜……”

    他刚要喊，却突然被张峰捂住口鼻。

    “诶，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张峰看着项小满，“你想说什么，可以趁现在。”

    项小满微微皱眉，看着林彦章，又是叹了口气：“林老三，你能不激动吗？”

    “啧，你有病吧？你问他这个干什么？他又动不了！”张峰没好气地说道。

    项小满没有理他，依旧盯着林彦章：“林老三，你要是能控制住情绪，我就让他松开，可以的话你就眨眨眼睛。”

    林彦章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一眨眼，全部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