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打开门,却和百里言卿迎面碰了个正着。
突然的照面,两人皆是一怔。
或许是暮色将晚的原因,梅花察觉到百里言卿身上的寒气有些重。
此前她和元思交谈之际,不经意间发觉百里言卿已经悄然离去,原以为他是回房歇息,可待她去往房间寻他时,却惊觉屋内空无一人。
“你去哪儿了?我正打算出门去找你呢?”梅花率先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没什么,随便走了走。”
百里言卿一开口,嗓音异常的沙哑暗沉,引得梅花不禁不多看了他几眼。
见百里言卿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梅花再次开口:“你不进来吗?”
“我……可以进来吗?”百里言卿微微仰头,忽然问道。
梅花虽然对此感到疑惑,但还是脱口而出:“当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当百里言卿从她身侧走过时,抬脚的动作略显生硬迟滞,仿佛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沉重。
待梅花关上门,再回过头,却见百里言卿仍旧默然地伫立在庭院之中。
梅花猜测他或许是在寻觅元思的踪迹,便主动说道:“元思已经走了。你也知道的,大门对于他而言只是个摆设。”
“嗯。”百里言卿仿若被牵动了丝线的傀儡,在接收到梅花的话后,身形才又缓缓动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屋内迈进。
此时,梅花已经隐约察觉百里言卿的状态有异。
她未来得及多想,本能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被拉住的百里言卿呆滞地转过头来,目光透过面具地空洞,回望向梅花。
近在咫尺的距离,即便隔着面具的缝隙,梅花也清晰地瞧见百里言卿那泛红的眸色。
她顿时心下一沉,眉峰轻蹙,担忧道:“言卿,你没事吧?”
说着,梅花便习惯性地抬手,想要触碰百里言卿的面具。
然而,她的指尖尚且停留在半空,却被百里言卿猛地一把攥住了手腕。
百里言卿制止了她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地往后倾,待拉开些许的距离之后,才缓缓松开了手。
“我确实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面具遮住了百里言卿的打扮面容,梅花看不清他的脸色究竟如何,但是可以从他苍白的唇色判断出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太好。
实际上,梅花本想和百里言卿继续聊一聊他在凡间的事情,可眼下这般情形,她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吧。那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贴心地为百里言卿让出可以安静休息的空间。
然而,她刚抬脚迈出半步,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力量悄然拉住了她。
梅花身形一顿,顺势垂首望去,只见百里言卿伸出修长而略显苍白的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衣袖。
梅花不禁微微愣神,抬眸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了百里言卿的脸上。
两人视线交汇的一刹那,百里言卿放开了衣袖,转而慢慢地握住了梅花的手。
他摩挲着她手背上的印记,良久,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嘴唇,踌躇着问道:“梅花,如果当初……我没有强行和你签订这个血契。是不是……你便不会同意把我带在身边了?”
梅花不知道为什么百里言卿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
莫非是此前解契失败给他带来了压力太大了?
梅花的内心稍作挣扎,仅仅片刻的犹豫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不会。”
事实如此,如果百里言卿当初没有单方面的将她捆绑的话,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和他产生后续的交集的。
他们二人就会如同两条偶然交汇的溪流,在短暂的相遇后便会分道扬镳,没有彼此相熟和相知的机会。
梅花本以为百里言卿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会感到失落。
未曾想,百里言卿泛白的唇边竟微微上扬,看起来恢复了一点血色。
“所以,是我那时强行留在了你的身边,不是你主动的对不对?”
“呃……”梅花张了张嘴,迟疑着没有接这句话。这句话听起来太怪异了,让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梅花思忖之际,她忽然感觉百里言卿握住她的手用力收紧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梅花,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想告诉我,却一直寻不到恰当的时机告诉我的呢?”
闻言,梅花身形僵直,呆愣地看向百里言卿。
眼前的面具泛着一层幽冷的光,宛如一道屏障,阻隔了她的视线,让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经百里言卿这么一提醒,梅花陡然忆起,她这辈子最大的谎言就是对百里言卿说的。
那时,为了让百里言卿有信心活下去,她曾欺骗过他,说上官筠还有救活的可能。
在这转瞬即逝的刹那,梅花想到了很多,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坦白的好机会。
她是不是应该借此契机向百里言卿坦诚相告,其实上官筠已经回不来了。
可梅花又转念想到,百里言卿飞升劫在即,他能坚持到今日就是为了救活上官筠。万一让他失去了期望,这沉重的打击他能否承受得住?
是否会对他的渡劫产生不利影响?
生死攸关的关键时期,梅花不想去赌。
她暗想,日后总归还有机会。待百里言卿历劫成功后归来,她必定会主动坦白一切。
他那么善解人意,一定能够理解她的。
打定主意,梅花的眸光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而后牵强地扯出一抹浅笑。
“没有啊。”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梅花眼睁睁地瞧着,百里言卿唇角那刚刚泛起的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逝。
他整个人突然沉寂下来,几乎要与身后逐渐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忽然之间,梅花的手背上泛起了一丝凉意。
她的身形猛地一僵,迅速地看向百里言卿的眼睛。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看见了他的脸颊边缘残留的一丝湿意。
梅花瞬间惊慌地扶住百里言卿的双肩,关切地问道:“言卿,言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百里言卿的目光宛如幽潭,凝视着梅花。
他缓缓地抓住她的手,颤抖着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梅花感受到,百里言卿的胸膛之下,那颗心正以一种剧烈而紊乱的节奏跳动着。
而他却轻轻地问她:“梅花,怎么办?我这里好难受。”